青山着意化为桥

　　□徐力帆

　　我出生在一个水边城市。两条江，很自然地将小城划成了三片区域。小时候的我，和外婆外公、爷爷奶奶各住在一个区。那时候市区还没有这么多桥，走亲戚的时候还经常要坐渡轮。乌泱泱的一群人压在码头上，眼巴巴等着那一只年纪比我还大好几轮的小火轮迎来送往，空气中满是焦灼和渴望。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有一座桥，该多好啊。所以，长大以后，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去当地有名的桥边走一走。

　　一

　　从天安门广场往东走，正好20公里，一条清浅的小河上，有座石拱桥，叫作八里桥。

　　1860年的9月21日，晚清帝国最后一批蒙古骑兵，曾在这里面对阵有先进线膛枪和高度发达的近代步兵战术的英法联军，持续战斗了五个小时，最后全军覆没。15天后，英法联军进入北京城，不久，圆明园火光冲天。

　　2016年时，我坐在图书馆里，看着这段历史，始终想不明白，“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侵略者”的中国，为什么会败得如此之惨？我们不缺先进武器，不缺血性的将军，更不缺士兵，却依然挡不住八国联军的脚步。直到2020年，我读到茅海建教授关于鸦片战争研究的著作，才解开了这个疑惑。

　　清朝落后的兵制，令将军们分散在各个城市戍守，低效的信息传递、糟糕的机动能力与冗长的决策流程，决定了各地兵力无法互相支援，再加上各方政治力量的利益交换与谎报瞒报的“传统”，还有守旧派势力与“不懂洋务”的一批“清流”，迷信于“洋人膝盖不打弯”的古老谣言，却又执意上场指挥，以至于整个福建水师就这样葬送掉了……

　　变法不能图强，历史在呼唤新生。

　　二

　　从天安门广场往西，也正好是20公里，再往南走一点点，有一条已经半干涸却依然河床宽阔的河。河上那座石桥，就是卢沟桥。

　　这里有京城八景之“卢沟晓月”。据说原有627只石狮子，每只各有不同。2016年，我在卢沟桥上，却看到满眼弹痕。

　　历史记载，1937年7月7日深夜，卢沟桥侧，宛平城内第二十九军将士，在吉星文的率领下，奋起反抗日军入侵，但终究势单力寡。1937年7月29日，北平陷落。同年12月，南京陷落，三十万名同胞死难。接下来，日军铁蹄长驱直入，践踏了中国的土地。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1945年10月，中国军队才重回卢沟桥。

　　抗日战争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中国全面胜利告终的反侵略战争。这段近三千万人牺牲、四万万人流离的悲惨历史，也成为中国人民崛起的先声。

　　三

　　从天安门广场出发，沿着曾经的平汉铁路一路往南，经过1200公里，来到武汉长江边，这里有一座高耸的钢筋混凝土公铁两用桥——第一座飞跨长江的武汉长江大桥。

　　1949年10月1日，随着毛泽东庄严的一句“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个古老的国家在无数血与火的洗礼后，终于重焕新生。但建国时，长江上一座大桥都没有，严重阻碍了南北交通。仅以铁路为例，后来的京沪线，当时曾因长江隔绝而无法进入南京市区；后来的京广线，也需要在江边换渡轮，才可以继续南下。为了沟通南北，长江大桥势在必行。1955年9月，武汉长江大桥正式动工。大桥采用最新的管柱钻孔法建造，连苏联专家都赞叹不已。新技术大大缩短了工期，两年后，大桥全面竣工。它不仅将武汉三镇连为一体，更是将中国南北连为一体。仅通车的头五年，这里的运输量就达8000多万吨，缩短火车运输时间约2400万个小时，节约的货运费超过了整个工程造价。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诚哉斯言。

　　武汉之后，南京接着建起了新中国第一座自行设计建造的公铁两用长江大桥，接着是重庆、宜宾、扬州、宜昌……到现在，长江上的大桥，已经超过了100座，这成为中国交通飞速发展的一个缩影。

　　2019年10月1日凌晨两点，我站在武汉江边，看着夜色中的大桥。江涛拍岸，年迈的大桥在依然辉煌的灯火与高楼前已经不再入时。但我想，不怕，后继有人。

　　四

　　从北京往东再往南，由京台高速，经过河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以至福建的海边，刚好1999公里的地方有个“世界建桥禁区”，但此刻一座公铁两用大桥正在逐渐成形。

　　“麒麟驮宝，海峡明珠”。平潭岛是中国第五大岛，也是大陆距离台湾本岛最近的岛屿。这里是与百慕大、好望角齐名的世界三大风口海域，每年6级以上大风超过300天，20米的大浪如家常便饭。海底落差最高32米，海床坚硬如铁。在这里建桥，谈何容易！但恰恰这里渔业矿业资源丰富，区位优势突出，海洋运输业发达，加上与台湾的血脉相连，具有独特的开发潜力。于是，2009年，平潭综合实验区正式设立；2010年，第一座连接大陆与平潭的跨海大桥正式开通；2013年，这座跨海大桥，正式开工建设；2019年6月，主桥正式合龙。

　　这座桥只是第一步。随着澳门回归，《七子之歌》中孤悬海外的七个“孩子”，如今已经只剩台湾尚未回到祖国怀抱。这座预留了“京台高铁”通道的桥，也寄托了两岸统一的最终梦想。

　　古代的桥，往往是重要的战略据点，桥头往往会有桥头堡。但在我成长的二十多年中，几乎再没有见到任何一座新建的桥梁，还保留有“桥头堡”。桥也意味着连接与交流。我们还在搭建更多的桥，甚至把桥建到了世界各地。我的祖国，正走在伟大复兴的伟大征程上。课堂中的“和平与发展”是我的祖国，两会上“让改革成果惠及全体人民”的是我的祖国，撤侨时的“我们不会忘记每一个人”是我的祖国，那个在奥运会上向全世界自信展示发展成果、在非洲帮助一个个国家修建基础设施、在“一带一路”中与全世界携手共同发展、力争“和平统一”的中国是我的祖国。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毛主席的这首诗，写在建国后的一个春天。春雨滋润万物，化为桥梁的青山也不再阻绝征途。而我，愿同祖国一起，继续建更多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