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竹

　　□周艳玉[加拿大]

　　我出生在中国桂林北部一个竹林环抱的小山村里。全村十几户人家，黑瓦木质的房子错落有序地点缀在山边坡间。一条小河像弯弯的玉带，从村中蜿蜒流过，满山遍野的竹子郁郁葱葱、挺拔清秀。山村两旁绵延起伏的竹林群山，像母亲温柔的双臂，把小山村呵护在自己温暖的怀抱里。从小喝用竹管接过来的山泉，吃山村里野生的竹笋长大，山的乳汁滋润了我，竹的性格熏陶了我，使我长成了一个纯朴直率的山村妹子。

　　故乡的竹，品种繁多。有粗若碗口般、直冲云霄的毛竹，有尾巴像钓鱼竿的钓竹，有挺拔秀气的黄毛竹，有婀娜多姿的摆竹，还有大熊猫爱吃的箭竹，更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千姿百态的竹子。

　　竹是大自然赐给家乡人民的宝物。山里人靠山吃山，自养自足，毛竹成了故乡父老乡亲主要的经济来源。这里可耕种的土地很少，但如今，每家每户利用个人经营的山场，种植竹木和各种经济作物，也过上了小康生活。

　　竹制品在山村里比比皆是，应有尽有。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山里人在日常生活中对竹子的依恋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有一日三餐用的竹碗、竹筷、竹盆、竹筒；挑东西用的是竹扁担，装东西用的是竹篓、竹筐，躲雨用的是竹笠、竹伞；老人行走用的是竹拐，牧童赶牛用的是竹条，老师上课用的是竹教鞭，学生写字用的是竹笔；逢年过节，巧妇们会用竹筒烹出独具风味的竹筒饭，用竹叶包出香喷喷的粽子和糯米饭，山里人烧煮用的也是干竹片和竹枝；小伙子会用竹叶吹出各种美妙的声音和乐曲，以此来表达他们对姑娘的爱恋；用竹管做的笛子、用竹筒做的打击乐，是山里人闲时的乐器。

　　山里人还把竹子制作成交通工具。高中毕业后，我回家乡做了小学老师，当春天的山洪暴发时，胆小的我竟然也学会了撑竹排，早晨上课前、下午放学后，我会把学生一个个接、送到对岸。在盘山公路修好以前，山里人会把竹子扎成排并连接起来，形成上百米的长龙似的竹排，沿江漂流到山外，将竹子卖掉以换回生活日用品，这叫“放排”。“放排”是一件非常需要技术、勇气、力量的活，当长达几十节的竹排在深潭、激流、险滩上漂流的时候，放排人需要用手中的竹竿操纵，或点拨、或撑底、或推送。竹排一会儿缓漂慢流，一会儿转折弯曲，一会儿疾驰飞奔。放排人要在瞬间做出判断，并相应做出一系列的动作，所以，放排的人都是山里身手矫健、响当当的男子汉。如今，家乡已开通了公路，竹子放在公路边就可以成交，然后由买主用汽车运走，人们不用再放排了。但是竹排又有了新用途，它现在成了旅游者漂游的首选。

　　竹笋是山珍的一种，也是山里人百吃不厌的佳肴。其中，毛竹的笋子最大最嫩，但其春笋一般是不轻易采集的，因为要留着它长高，成为大竹子。人们一般只采冬笋，所以，运到市场以及制成罐头的多是冬笋。最好吃的一种笋子叫摆竹笋，它没有毛竹笋那么粗，小的像筷子，大的比笛子稍粗，产量非常丰富，吃起来清甜爽口。在我的家乡，有几片很大很大的摆竹林，我们小时候一到春天就背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竹篓，跟着大人们上山采笋子，回来时总是装得满满的。

　　每次从海外返回故里，环顾碧绿苍翠的群山、竹林，都会令我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侧耳聆听潺潺流水，举目凝视迎风摇曳的竹林，我总会不知不觉地融化在这大自然的神奇之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竹光、竹色、竹韵、竹魂在我的体内飘动，耳边回响的是那微风吹动中竹林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