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荔枝

　　□张乐人

　　那天，我们依约前去。等候在荔枝园的是刘师傅的老婆。她爬上荔枝树，攀着枝丫，折下一串，又折下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四十多？五十多？还是六十多？她说已有好几个孙，大的都有十几岁了。我看得出她很有力气，且性格爽朗。

　　“你们尝尝，很爽甜的。”她递过一串荔枝，热情地招呼。

　　我剥一颗荔枝送进嘴里，果不其然。见我点头，她很开心。

　　我们买了二十斤，十斤自个吃，十斤送女儿一家。他们在杭州，我们快递过去。女儿一家也点赞她的荔枝。

　　她姓谭。为了便于记忆，我将她的姓与荔枝勾连起来。

　　再次跟她打交道，是一次邂逅。

　　也是在河堤散步，是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看见谭荔枝骑着电单车停在我们前面不远处，然后拎着个竹筐，从河堤的阶梯慢慢走下去。

　　“谭荔枝！”太太喊。她回过头，认出了我们，笑了。

　　“我去摘一点菜卖。”她说。

　　听说有新鲜蔬菜，太太立刻有了兴趣。我们走进她的菜园。那天摘荔枝，只注意树上的荔枝，却忽略了树下的蔬菜，那是散种于荔枝树下及周边的菜蔬：小白菜、芥菜、豆角、茄子、冬瓜，还有几洼番薯苗，品种不可谓不多，却又层次分明。

　　这一带河堤，原是成片的荔枝林。因建湿地公园，砍掉许多荔枝树。我不明白她家的荔枝树与菜园子为啥能幸免于难？“我们不要那点补偿。农民没了地，没了荔枝，还像个农民吗？再说啦，那点补偿花不了多久的。”她说。

　　她的菜长势很好。看得出，菜园主人下足了功夫。因为周围的荔枝全被砍伐，她的荔枝树与菜园便显得有点突兀。而正是这突兀，让湿地公园有了层次感，也让我看到园地主人的与众不同。他们的那份坚持感动了我。

　　我们想买小白菜、茄子、豆角。她摘菜的速度快，三下五除二，已是捧出一大筐。然后，拿出她随身带的一杆秤：“七斤，28块。”她说。本来，茄子、豆角比白菜、番薯叶等要贵一些，但她都按便宜的白菜计价，打包时又顺便搭上半截冬瓜。这又让我的太太喜出望外。

　　那天在菜园子买菜时跟她聊天，我说因为血糖高，不敢多吃甜食，包括荔枝。她问多高？我说早上空腹七八左右，晚上睡前六七。她说，高是高一点，但不要紧。然后很在行地跟我们分享她的“治糖经验”。

　　“我老公也血糖高，不敢吃西药，就用石榴叶。”

　　“石榴叶？”我怀疑地看着她。

　　“没错，就是石榴叶，没骗你。但怎么用有讲究。”她说，要用嫩叶，最好是嫩嫩的芯。用瓦罐煮水，当茶那么喝。“我老公喝了几个月，血糖就降了下来。”

　　“去哪弄这些石榴嫩叶？”我太太问。

　　“很多的。要不，我给你们弄一点。”她热情地说。

　　第二天，我突然接到刘师傅的电话，说送石榴叶过来。那是一大捧白白嫩嫩的石榴叶芯。我感动得连声说谢谢。石榴叶煮了几次，感觉效果并非如她所说，就没再煮。但她们夫妇的那份情意却留在我心里。

　　我注意到，她其实每天都在小区门口摆摊。随着与她接触增多，知道了她更多一些事情。她育有两个儿子，均已成婚。几年前大媳妇突患乳腺癌去世，撇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子在外打工，这可苦了她这个奶奶，管孙子们的吃喝拉撒外，还得管他们教育，比如上学上幼儿园。她说，每天要赶着接送两个孙子上学放学。我看出她的辛苦，也看到她苦中有乐。

　　“我老公在外打散工，只要他每月给我两千块，就什么都好啦！”她一脸满足地笑。

　　“你很了不起！” 我对谭荔枝竖起拇指。

　　又到岁末。再过半年，荔枝又将上市。我计划明年再跟她多买一点荔枝，希望品咂出更有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