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振 儿时,我非常喜欢吃甜食。除了硬邦邦的粒粒糖以外,白砂糖、红砂糖泡的水,乃至糖精做成的糖水、降暑用的云丹泡的水,我都能喝它个几大碗。 20世纪70年代初,在大别山农村地区,吃砂糖要凭票购买,一家一户几个月才能分到一张糖票,而这张珍贵的糖票,父母亲既舍不得自己买糖来冲水喝,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买不起”:用一元钱买一斤白砂糖,他们觉得不如买五斤半盐巴来吃更划算、更实用、更迫切。因此,分得的糖票不是直接换柴油票,就是买好白砂糖赶至亲的礼了。总之,家里是长年累月见不到糖,更别说想吃到什么甜食、喝到什么糖水了。 爷爷、奶奶与父母亲分了家,两家相距100米的距离;因此,我便总往爷爷、奶奶家跑,二三岁的孩子,要下一个坎、上一个坎,还要经过一个大鱼塘边,我没有丝毫畏惧,只想着到奶奶家要糖吃。 刚开始,奶奶很大方,有时存下来零散粒粒糖总是给我一、两颗,如果没有,就用白砂糖就着开水,泡一大碗糖水给我喝。去的次数多了,奶奶也不耐烦,她把白砂糖藏起来,说:“没糖了。”我有点失望,看见奶奶梳妆台还有蜂蜜和苹果罐头,不由分说去拿。最后,奶奶把这些“甜品”也都藏起来了。 知道明要不行了,我便趁奶奶外出到菜园摘菜间隙,在她的柜子和箱子上搭上板凳,翻箱倒柜地查找“甜品”的下落。每有收获,迅速“复原”现场,然后若无其事地在院子里玩耍。奶奶回来后,看见我“老实”地一个人在自己玩耍,并没有怀疑我。但没过多久,奶奶还是起了疑心,那些藏起来的“甜品”怎么越来越少?继而把我所能“偷”到的甜食都往高处转移,放在空中的篮子里,这下我算是够不着了。 “向内”不行就“向外”。我家四周是山川河流,大自然里有取之不竭的“甜品”:甜的草根、甜的花汁,甜的野果、甜的嫩枝茎、甜的农作物等,都是我们“觊觎”的目标。 大地回春,春光明媚。漫山遍野的茅针,青嫩鲜甜,我和一帮年龄差不多的伙伴们拎着小篮子,上附近的山坡、田野上摘茅针,边摘边嚼,一种深深浅浅的甜味进入口中,香甜无比。 夏天,万木争荣,百花齐放。小伙伴们到河边挖茅根,茅根白白嫩嫩的,一节一节,颇似缩小版的莲藕;我们边挖边用清清的河水洗茅根,洗完直接塞进嘴里,一嚼,甜甜的汁水顿时溢满口腔,颇似凉下来的糖水,味道也是大自然中最接近白砂糖的,它是小伙伴们的“最爱”。 秋天可吃的“甜品”实在太多了,各种野果子都成熟了,野猕猴桃、野“八月渣”、野苹果、野枣、野板栗……数不胜数,吃“腻”了,便变着花样换“口味”。此时,山上的枞树针上也会结出一种颗粒状白色胶粒,平时不屑一顾,但为了换“口味”,我们也爬上枞树撷取一把,摘下颗粒,塞进嘴里,这种颗粒甜得太腻了,吃不了两粒,就感觉“饱了”似的,不愿再吃了。 千里冰封的季节,茶树花开得正劲,一朵又一朵的白茶花蕊中藏着甜如蜜的汁水。每到中午,经过一个上午太阳的照射,花蕊全面开放,中间盛放着一撮汁水,那可是茶树的“精华”,又香又甜。取一支干枯的茅草,插进花蕊里去吸吮,一股清凉沁人心脾的“乳汁”一样的“甜品”便进入舌喉间,那真叫香甜清爽。 如今,我已做爷爷了,小孙子再也不为想吃一颗糖而发愁了;我们也不会任他吃,此时的动机与我爷爷、奶奶当年的动机完全不同。个中感喟,映射出的是两种人生境况,两个年代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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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采撷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3月09日
版次:A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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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德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