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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红明 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这是一部需要在观看前做一些背景准备才能及时理解其中知识“梗”的电影。但我几乎是带着一颗空荡荡的大脑进入影院的,除了知道奥本海默是美国“原子弹之父”之外。三个小时后走出影院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影片里的细节和对话,却反复回荡在脑海里。 电影《奥本海默》根据《美国普罗米修斯:罗伯特·奥本海默的胜利与悲剧》改编,原著曾获2005年普利策传记文学奖,演员阵容也非常强大。这部电影的开局似乎是一个电影编剧示范——故事从中间开始,从一个关键人物和主要矛盾的交汇场景开始。电影用彩色镜头表达奥本海默的视角,用黑白镜头展示客观视角。 电影开端,讲述的正是1954年美国原子能委员会(AEC)一场非公开的听证会,众多的科学家与相关人士来到听证会,讲述出充满差异的复杂的奥本海默。结果,听证会吊销了奥本海默的安全许可,直到2022年12月,电影《奥本海默》上映之前半年,美国能源部才撤销了1954年听证会的判决。 我很佩服导演诺兰对历史的处理方式,他不是虚构一个综合人物呈现历史,而是把历史人物真实说过的话作为台词,因而整个观看电影的过程,密集的台词与众多的人物,构筑了非常紧张的“对峙”。 “核试验”的那个场景出现在电影中间,暴雨倾泻,无数种可能性,如果是哑炮怎么办?雨会不会停下?操作员的手伸向按钮时颤抖不停,有科学家往脸上涂油彩,倒计时开始,瑰丽得令人震惊的蘑菇云腾起时,一片巨大的寂静无限延宕,然后是比光速更慢到来的声响……奥本海默引用印度教经文《薄伽梵歌》的一句话:“我现在变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这句话在电影中出现了两次。 广岛和长崎被投放原子弹之后,奥本海默陷入巨大的科学伦理的冲突中,电影中的一场戏:总统杜鲁门在办公室里接见,奥本海默说:“总统先生,我觉得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杜鲁门不耐烦地掏出手绢,说:“你认为在广岛和长崎有人关心原子弹是谁造的吗,他们关心的是谁投下的,是我。你和广岛的核爆炸没关系。”杜鲁门示意国务卿把奥本海默带出去,在他身后说:“以后不要让我见到那个爱哭鬼。”在真实历史上,杜鲁门的原话是“那个狗娘养的”。 在原子弹爆炸之前奥本海默和大家一样,认定不能让纳粹抢先,思考的是“能不能”;在爆炸之后,他陷入了纠结和痛苦,在思考“该不该”。奥本海默从此利用自己巨大的影响力,经常在公众舆论场合反对氢弹这样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制造,导致了1954年听证会剥夺了他的安全许可,而导演在听证会场景,借助镜头、灯光和音效表现出来的奥本海默的心理崩溃,也许不亚于原子弹爆炸。 回望晚年奥本海默的面容,沧桑深深刻印在面容上,眼神空洞,当时奥本海默的理论和思想也正被年轻的科学家和政客们质疑,甚至嘲笑——就像当年爱因斯坦经历过的那样。 也许,伟大的天才遭遇到的都是相似的吧。人们会因为你的伟大而簇拥你,也会因为你的落魄而唾弃你,但是这一切都和你自己无关,因为所有人关心的,都只是他们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