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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望眼,惠山依旧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2月01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刘元举

  □刘元举

  

  走进古街巷,如同走进百年千载。尽管这里随处可见打造商业文化街的痕迹,但历史风韵在这里的积淀,却执着绵延。石板铺路,在随意中有一种工整感,两侧白墙青瓦,尽显古风,即便新的店铺,也都散发出老字号的魂息。

  这里是惠山脚下的古街镇,作为一个镇,已难觅其形,唯有窄街小巷敛住残余的一缕古时光。不远处的惠山,属天目山脉的余脉,半躺若睡。

  清代康乾两帝在一百年间,居然14次游历惠山,留下115首诗文。康熙留有“朝游惠山寺,闲饮惠山泉”的诗句;乾隆更是推崇:“入江南境,扬州但繁华,无真山水;金山佳矣,而有戒心;惟惠山幽雅闲静”。包括悯农诗人李绅、北宋词人秦观、大文豪苏东坡等,历代文人墨客竞相在这里留下墨宝。

  早在唐代这里就建有著名的华孝子祠和春申君祠。仅明清时期,惠山浜两岸沿线就陆续兴建了大大小小祠堂118处。至今,这里还留有60余处祠堂。2006年6月,国务院公布“惠山镇祠堂”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中列入核心保护的祠堂有钱武肃王(钱镠)祠、华孝子(华宝)祠、昭忠祠、顾可久祠、留耕草堂(杨延俊祠花园)等。

  走在路上,经常会不期然与祠堂相遇。这些祠堂的主题多为忠孝二字。其建筑风格十分相似:古典中式民宅,没有朱门红柱,只有普通得如同烟火熏蒸过的两根灰黑色门柱,挑起并不高阔的门坊,没有雕梁画栋,更无彩绘,素朴简洁间内敛着岁月。门旁墙上有一块提示牌,是关于祠堂的简介。大门两侧不见北方大户人家的那种高大石狮,偶有两块镇宅石,也是那种纤巧的装饰。唯有门槛高得有点离谱,木质敦厚,跨进去时,要把腿使劲抬高,就像跨过一道厚实的短墙。

  一进院是个藻井,下沉式部分,露出一方天窗:天圆地方。有一眼小小的蓄水石池,招财进宝。二进院的堂门两侧均有对联。正殿是一尊雕像。没有香火,只有时断时续的参观者环绕。

  我最先跨进的是建于顺治十年(1653)的马文肃公祠。此公颇有悲情故事。他系明崇祯四年的进士马世奇;由于死忠崇祯帝,在崇祯上吊绝尘之同时,他也自缢身亡。对于忠君有着迥然不同的评判,有的称之明忠,而有的则谓之愚忠。放开视线,我被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所震惊,高高耸立在所在建筑之上的树冠,有着逼人的撑天之势。

  循着这棵巨树找去,拐进一条僻静窄巷。巷口没有一丝的现代装饰味道,年久失修的残垣,枯枝老藤倔强地爬在裂隙处。藤蔓已呈枯色。这是一个趋避闹市的院落,迈进大门,小院如古画渐次抖落浮尘。紧邻门口的就是这棵参天古树,歇山顶的四角飞檐门楼,矮如蟹角,伏在巨树的腰围处有着不协调的配衬。

  巨树的树身挂有一块标牌,上面记载着这是一棵银杏树,树龄480年的大树。它的树根像史前猛兽巨足,树干昂然挺向天穹。这种铮铮风骨,正如祠堂主人顾可久。顾可久别号洞阳,明代著名谏臣,生于1485年。由于他冒死两次谏劝皇帝,遭到杖刑,直打得皮开肉绽。后来,顾可久受到世宗的宽容,升任户部侍郎。

  走出顾祠,转到了范文正公祠。踱步正殿“敦叙堂”中,范仲淹半身画像端坐,手执一部书。在庭院,我被一池水塘吸引。假山真水,静如铜镜,映出水榭楼台,草木石迭,也映出了长廊转角处的“先忧亭”,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处垂首。找遍庭院,我没见到“后乐亭”。回到池塘前静观池水,有着并不清澈的浓绿,仿若铜镜年久生锈,却映出了白墙上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

  不断地进出这种祠堂,不断感受这种家族式的文化传承,足见传统文化之深厚根基。这根基就像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坚实地抓牢大地,稳如磐石。

  抬望眼,惠山依旧睡眼惺忪,滤不清的云雾障目,即便我踱到了距山体最近前的“映山湖”边,也看不透惠山的秀色。

  一曲阿炳的《二泉映月》如泣如诉地从惠山脚下的井台飘出,在天地时空间弥散,悲情如雾。无论天下第一山,抑或“天下第二泉”,其虚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流变的现实与历史间,究竟什么样的故事能够真正让你动容,并钻进你的内心,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