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江 “捡苦槠,磨豆腐,豆腐涩又苦,换不到铜钱买衣服;豆腐香又甜,换了铜钱好过年……”这首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家乡流行的儿歌,至今记忆犹新。 我的老家地处赣西北的上高县农村,距离村庄一公里左右的禁山上,长着许多高大的苦槠树,五月开花,秋天结果,果实由青色转为褐色,进入冬季,苦槠子就成熟了。苦槠子经受不住一阵阵呼啸而来的西北风的侵扰,从裂开的果壳里纷纷往下掉落,噼里啪啦滚得漫山遍野。 于是,村民们手挎着竹篮,迎着凛冽的寒风到禁山上捡苦槠子。我初次和“娘子军”(全是农村妇女)去捡苦槠子,母亲把我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上一顶破旧棉帽,生怕我冻坏。苦槠子外形有点像板栗,椭圆形,褐色,外壳较硬,小巧玲珑,比一般板栗个还小,在树林里不好找。母亲用冻得皲裂的双手扒开一层层枯树叶,眼疾手快,右手像小鸡啄米似地捡苦槠子,放置左手掌中,尔后娴熟地用手一扬,将一把苦槠子精准地抛至竹篮里。在寒风中捡苦槠子特别辛苦,时间长了蹲得双腿发麻,双手冻得通红。一分辛苦,一分收获,大家都能捡上一竹篮满载而归。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零食吃,饥寒交迫的我把几颗苦槠子悄悄地放在火笼里煨,炭火煨得苦槠子砰、砰地裂开,我迫不及待地用火钳夹出苦槠子,剥开壳趁热丢进嘴里一嚼,苦涩的滋味刺激舌尖,令我龇牙咧嘴,随即吐掉。坐在厅堂里烤火闲聊的乡亲们看到我的样子,哈哈大笑:苦槠子只能做豆腐才好吃。这是我初次尝到苦槠子苦涩的滋味。 母亲把捡回来的苦槠子放在阳光下暴晒,裂壳之后剥出里面白嫩嫩的果仁,再将果仁放在水里浸泡去苦涩,需要浸泡几天,更换几次水,待泡胀了便拿去磨浆。家里的老石磨一代代传下来,使用时间长,整个石槽被磨平了,父亲请来洗石磨师傅,将每一条槽重新凿一遍,这样容易将果仁磨烂。先将一个木架子放在两条板凳中间,底下放置一个大木盆装磨出来的浆,再把一块近二十斤重的石磨安装在石磨底盘上。磨苦槠子很费力气,为了好使上劲,父亲用一条长围巾扎紧腰间,左手用木勺带水舀上约5颗苦槠果仁倒在石磨中间的眼内,右手握住石磨上的手柄,来回磨几圈,将果仁磨成糊状,慢慢地,底下石磨盘四周溢出浆来,滴滴答答地流入盆中。在寒冷的冬天,磨完十多斤苦槠子,父亲累得气喘吁吁,头上直冒热气。 然后,母亲把磨好的浆放到锅里煮,加热到一定程度,舀到一块大纱布里过滤去渣,再把过滤好的浆倒在木盆里,泼洒一些石膏水,用锅铲把浆搅均匀,经过半小时左右,浆凝固成了豆腐花状,冷却后褐色的豆腐出现了,散发着天然的香气。将苦槠豆腐用菜刀轻轻地划成一块一块正方形,放在木桶内,用泉水浸泡着,食用时随手可取。木桶每天需要更换一次泉水,这样既能去掉苦槠豆腐的苦味,又保持其不变质,可以食用到来年开春。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苦槠豆腐成了难得的美味佳肴,是农家人的一道大菜。母亲把苦槠豆腐烹饪成美食,色如碧玉,嫩似凝脂,虽然味有点苦,但苦得恰到好处。红烧苦槠豆腐,令人垂涎欲滴,吃到嘴里柔韧、嫩滑、爽口,回味无穷。 母亲炒的苦槠豆腐更加美味,先将豆腐切成小片,在锅加热后倒入点菜籽油,把已切好的生姜、干辣椒和红葱头爆炒,放入豆腐片稍微煎一下,加少量水和五花肉肉末,再放入食盐、酱油调料翻炒,一碗色泽鲜美喷香扑鼻的炒苦槠豆腐出炉了,用筷子轻轻拨动,它还带点果冻的柔韧弹性。 苦槠豆腐不管怎么做都有点苦味,但它能补脾益胃,清热润燥,生津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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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苦槠豆腐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2月01日
版次:A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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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聂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