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建怀 清初顾炎武(亭林),以一部《日知录》驰名于世,成为享誉当时、影响后代的学者、思想家。读过的人都知道,《日知录》并非长篇大论,高头讲章,不过是由一条一条的札记编撰而成。似零言碎语,漫不经心,影响为何如此之巨? 顾氏在给友人的信中谈到他的创作态度时曾说:“尝谓今人纂辑之书,正如今人之铸钱。古人采铜于山,今人则买旧钱,名之曰废铜,以充铸而已。所铸之钱既已粗恶,而又将古人传世之宝舂剉碎散,不存于后,岂不两失之乎?承问《日知录》又成几卷,盖期之以废铜。而某自别来一载,早夜诵读,反复寻究,仅得十余条,然庶几采山之铜也。”大意是说,古人造铜器,先须从山中搜集原料,去芜存菁,千锤百炼,这样锻造出来的才可能成为传世精品。做学问也该如此,要挖掘第一手材料,深入探究,分析,比较,然后提炼出自己的观点,而不能炒剩饭,抄古书,做二手贩子。 康熙九年,《日知录》初成八卷付梓,顾炎武在卷首说:“愚自少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积三十余年,乃成一编。”顾氏打小就养成了札记习惯,中年后集全部精力写作《日知录》,将一生为学所得,荟萃其中,经过三十多年打磨成书,其著述之缓慢、创作之艰辛可见。古人作文著书,大多审慎,如无新意,不肯下笔。所以,即使这种闻名遐迩的大学者,书中每条(篇)短者不过几十字,长的也不过一二千,而且,一年下来,仅得十余条,可谓日雕月琢,惜墨如金。因而,顾氏有“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之慨。 纵观历代,那些名篇佳构莫不如此,像司马迁《报任安书》记述自己因李陵事件而蒙羞始末、宣泄排山倒海感情的雄文大作,亦不过二千余字,相比时下动辄上万甚至数万字的长篇散文,真是小巫见大巫。而《陋室铭》《爱莲说》《春夜宴桃李园序》等,甚至只有几十字、百余字,与顾氏书中篇幅大体相当,何其短也。然而,如此之短,顾氏还要在博览群书、勤做笔记、排比探究、归纳判断、确认推陈出新的基础上,方肯动笔,其精益求精的精神,令人感佩。 其实,这些名篇之所以流传千古至今仍受青睐,并不在于篇幅的长短、字数的多少,而是作者在有限的字数里凝聚了真实的情感,表达了深刻的思想,更重要的是,表达的乃自己的创见,即“采山之铜”,而非拾人牙慧,人云亦云,购买“废铜”来“充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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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作文著书,大多审慎,如无新意,不肯下笔
采山之铜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4月16日
版次:A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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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