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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住”驾到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6月12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邱宜

  

  □邱宜

  

  终于,可以意气风发地拍着胸口自居“有米人士”了。一切都要归功于小猫米住的到来。

  米住听到这话,应该既不会膨胀得半眯着眼蹲在某处,盘着爪,独自美丽地假寐,也不会得意得用脸贴着人一顿饱蹭。它就是这样的猫。

  

  一

  

  “米住”本是粤语,即“等等”的意思,翻译成普通话就是“等着”、“停下”“慢着”。米住得此名,源于一次“意外”。

  那日,网购的猫笼没到货,小猫只能外出借宿——我舅妈家里还有外婆家的猫淘汰下来的旧猫笼。然而,我家也没有猫包,小猫只能暂时被塞进我的单肩运动包里带出门。谁想到,刚出门,拉链就被心急越狱的小猫扒拉开了。小猫蹿了出去,奶白色身影在昏黄的灯光里穿梭,好像一个势在必嬴的白衣刺客。它奔向安全通道,沿着楼梯一路向上狂奔,仿佛深谙人类上楼比下楼艰难。母亲也反应极快:“米住!米住!”一边喊,一边追,就好像前边奔跑的是个小孩子。自那以后,小猫就有了名字——米住。

  “米住”这个名字,母亲说,意义非凡。

  “米”这个字,在老家梧州十分讨喜——“米”不仅指人人填饱肚子所需的大米,还跟“钱”“利益”等一切好事有关联。这里的人,形容一个人有经济实力,就会羡慕嫉妒恨地说他“有米”;当一个人得到好处,或是终于达成某个目的,也会摁住心中狂喜,暗暗对自己说一句“得米”。而“住”在梧州话里意思宽泛,有点像普通话里的“着”,属性会随附着在身边的字而改变。总之,母亲认为,“米住”这个名字,很符合我们家慢生活的“家风”。最重要的是,米住既然是我们的家庭成员了,就意味着“米常住”。母亲说:“多叫叫它的名字,我们家就有‘米’啦。” 甚至,母亲还教会了我家两只鹦鹉有事没事也对着空气尖声叫——米住,米住。不明就里的小米住听到自己的名字,就会立刻心满意足地竖起尾巴,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

  

  二

  

  一只猫,因为这个名字,忽然有了“吉祥物”的意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有意为之,类似过年买“年桔”。其实米住的驾到纯属缘分。

  那天,我们为了避雨,沿着骑楼一直走,尽头便是一家装修简陋的宠物店。

  雨还是大,便进去看看吧。

  那时还没叫米住的小猫正和它的胞弟歇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笼里。一见我和母亲入店,它便即刻起身,朝着我俩的方向蹭笼子,仿佛与我们相识。店家不紧不慢地介绍说,这是一只乳白色英短猫,三个月大。它的妈咪是只英短三花折耳猫,名叫甜甜,嗲起来不得了。它的爹地很大只,头很炸,额上的八字很正,是靓仔来着。

  老板娘阿萍早年跟老公在广州打工,存够本就回梧州开了这家宠物店。她认为,小地方节奏慢,撸猫遛狗的人多。宠物店虽装修简陋,却是夫妻二人的心血。阿萍好说话、开朗又健谈,但众所周知,她是个“铁公鸡”。后来我才知道,“好说话”这个特质,只有与她十分相熟的人才会知道。而“铁公鸡”的缘由,一部分是为了赚钱,但最大原因是她要考验买方的决心。她认为顾客会看在钱的份上,对带回家的小动物好一点。

  “猫生和人生一样,每一天都是限量版。”阿萍常常这样碎碎念,给顾客反复强调,带了猫回家,那就是家人了,从今以后,猫咪就应该成为他们生命旅途的一部分,要好好对待、好好爱。

  圆、大又有神的眼睛,以及直勾勾的眼神,显示出小米住对世界强烈的好奇心与探索欲。但他的八字帘子头并不标准——一撇一捺既够不着眼睛,也不够对称。右边的一捺甚至还缺了一个小口,鼻翼上也长着一块与这缺口几乎一样大小的乳色斑块。这个乳色斑块,成了母亲买米住时讲价死抓住的一个点:“破相了,九百啦……”

  “如果不是看在它背上有对‘翼’的份上,我才懒得理那个‘铁公鸡’!”傲娇的母亲说着骗人的“反话”。她其实早就发现,米住尽管“破相”,但背上还有一抹像天使翅膀一样的乳色斑块,着实令它世俗意义上的身价大大回涨。最后,我们仍以一千块的价格帮小米住“赎了身”。

  

  三

  

  离开宠物店回家的时候,仍旧下着雨。来时我们俩,回时我们仨。

  仍旧沿着骑楼走。骑楼下有许多小而精美的店铺,凉茶铺、时装店、糖水铺、河粉档,还有一些回收二手电器的、修电脑的……这些小铺虽不宽敞,也没有高档的装潢,但整洁又日常,安安心心经营着各自那一亩三分地,店主一个个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说,赚钱嘛,急不来的。骑楼底下,过往的路人,因为有瓦遮头,脸上也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情——仿佛,这世上的任何一种焦虑、压迫和痛苦,都与自己无关。

  歇脚的时候,我看到了米住安静地在我怀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城,还有那些它从没见过的街道、楼屋、路人。空气中弥漫着下雨时才有的特别的气息,悠闲、慵懒。我和米住对望着。我清楚地看见,它那因乳色斑块遮盖了一角的粉色小鼻头,不易察觉地正在抽动着。我猜,米住跟我一样,不愿错过这人世间的一呼一吸。

  忽然,雨停了。没有彩虹,也没有太阳,天空依旧是灰蒙蒙。但有一点点光线溢了出来。微暗的光线照在米住身上——它的毛发、它的耳尖、它的胡须,它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发光。

  我们仨走在骑楼下,有风,没有雨。我在心里偷偷想:时光,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