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的花语

　　□朵拉

　　也许是花的形象异常饱满、艳丽，让人感觉这花肯定是代表幸福。

　　泊车下来，需要走一段路才到咖啡厅，半路和花相遇，她毫不犹豫赶紧掏钱，“我要买一朵幸福握在手上”，她是这样想的。

　　一路上阳光照耀，天气酷热得满身大汗，浮游在心头的却是愉悦，步伐也因此轻快——那么一大球的花，色彩又无比瑰丽，似乎在告诉路人，我的幸福满得都溢出来了呀。

　　球球花是由许多小花聚生成一个圆圆的大球，捧一朵花犹如捧一束花那般华丽厚重，花的颜色还是最吸睛的紫蓝色，她觉得过路的人都看见她了，看见了她的幸福和喜悦。

　　她多么想让人看见她的快乐。

　　这一段日子，她的嘴角一直上扬，像隐瞒不住的咳嗽。

　　“不要告诉我你又恋爱了。”小苏警告她。

　　“我没有。”她说谎。

　　小苏知道她说谎：“你完了，你又沦陷了。”

　　“我没有完了。”她否认，“我没有沦陷。”

　　生活经验越来越丰富，隐藏自己的本领就越来越高强，她只是骗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小苏。

　　“除非，那个人单身。”小苏说。

　　“他是自己住呀。”听起来答非所问。

　　小苏却明白她的意思。

　　“每次遇到你喜欢的人，你就开始自己骗自己。”小苏摇头，“你可以多爱自己一点吗？”

　　小苏和她同龄。三十八岁。

　　她叹息：“我们都几岁了，怎样能遇到单身男人？”

　　身边的男人，比她们大的，都不可能单身。

　　“遇不上单身男人，那么我们就自己单身好了。”小苏的想法和她完全不同。

　　她支支吾吾，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有恋父情结。”小苏问。

　　“你以为我是张爱玲呀？”她白了小苏一眼，“你看《心经》太多遍了吧？”

　　《心经》是张爱玲最著名的恋父情结小说。当时还是小苏推荐给她看的。

　　像醉酒的人一样，人们永远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理有病。

　　从小妈妈天天骂爸爸，但这并不影响她对爸爸的崇拜。爸爸是当地华人社会领袖。永远忙碌于企业和社团之间，爸爸忽略孩子便可以理解。但这给敏感的女儿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缺乏父爱使她在寻找对象的时候，总想找一个年长的男性。她幻想下半生有人照顾她、疼爱她。

　　然后她发现，虽已来到电子时代，关于婚姻的观念，整个社会仍然非常传统、十分守旧。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般都是大学毕业后不久便结婚。所以，三十岁以后，她就有了另一个发现：身边比她年长的男人，全都是别人的丈夫。

　　谁会想要在别人的婚姻里插一脚呢？又有谁不知道，两个人的世界再加一个第三者是多么拥挤呢？她难道不想要正常的恋爱和婚姻吗？只是……

　　她不像小苏，小苏不在乎单身。“只要日子过得好，何必找一个人增添烦恼？这种事也未免太笨。”

　　她笑小苏：“你晓得爱情滋味的甜美吗？从来不曾为爱情沉迷，这一世人就算白活。”

　　理智的小苏和不理智的她，关于爱情这回事，互相看不顺眼对方。

　　然而有件事是两个人想法一致的——对花的爱。

　　捧着花走进咖啡厅，她第一句是问小苏：“你知道这叫什么花？”

　　“紫阳花。”小苏不等她来，已经叫了咖啡，啜了一口黑咖啡才回答她。

　　“我看它像个球，以为它叫绣球花。”她坐下来，把花放在桌上。“我以前听过我妈说起绣球花。”

　　小苏问：“她说绣球花什么呢？”

　　“她说我爸最爱这花。”她深情地注视着摆在桌上这球绚艳灿烂的花。

　　小苏迟疑一下：“绣球花也叫紫阳花，你知道紫阳花的花语是……”

　　她也叫了黑咖啡，侍者走开后，她转头过来：“幸福，对吗？”

　　小苏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善变，见异思迁。”

　　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它的样子长得很幸福呀！”

　　“你自己都说了——样子。”小苏轻描淡写，白她一眼。

　　看她沉迷的样子，小苏忍不住，提醒她：“难道你不知道，样子不是里子。”

　　紫阳花在两个人的不同意见里，照样开得绚艳夺目，照样散发出微微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