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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前,我跨进中大校门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11月28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潘新潮

  □潘新潮

  

  1984年,我被中山大学中文系录取。

  我家祖上三代都务农,祖父不识字;父亲仅读过高级小学(相当于现在的初中),在生产队当过多年会计;母亲读过农村扫盲班,只会写家人的姓名和数字;哥哥读完高中即去当木工学徒,姐姐初中毕业即辍学务农,弟弟还在读初中。我是本家族中第一个大学生,也是这个100多人的小村子当中第二个大学生,还是本县第一个考上中山大学的学生。

  乡亲们见到我父母,都说:“祝贺你儿子考上大学,端上国家饭碗啊!”我父母总是谦虚地笑道:“哎呀,只怕他浪费国家一碗饭!”那时大家都以为,考上大学之后,就有政府按月支付工资、供应粮油,从此端上“金饭碗”。

  那年的9月1日早饭后,我辞别父母亲,向中山大学出发。天朗气清,秋凉初起,稻田金黄,秋收伊始。或许是年少无知,离家之际,我心中并没有多少离愁别绪,也没有多少远行的担忧恐惧,只有对神秘远方、美好未来的模糊向往。

  父母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湖北省,对于我即将第一次走出县境、前往遥远的广东省,甚为担心。为了筹集我的路费和生活费,父母亲把喂养的年猪提前卖了,而这头猪本计划是用来攒钱买一头耕牛的,因前一年家里的耕牛生病,贱卖了。担心我挨冻,母亲早早从另一床棉垫上剪下几块缝补到我将带往学校的棉垫上,并且拿到太阳底下反复曝晒;担心我的生活费路上被偷走,她在煤油灯下专门在我的底裤腹部处缝上一个小口袋,把几十元整钱密实地缝在里面;担心我待人接物不周到,她举例批评我“几天前接待某亲友,那样做就不好”,提醒我“以后在外生活可不能再那样了”……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那天,大哥挑着担子送我,一头是装有换洗衣服、搪瓷杯碗等杂物的黄色帆布旅行包,一头是装着棉被棉垫的蛇皮袋子。我背着一个书包,轻松前行。在此之前,我的活动半径,以家为中心,只有大约10公里。向北行,最远的是深入中华山脉,跟着父母亲去挖山药、打柴草;向南行,最远只到过县城,在应山县一中住读三年;向西行,最远的一次是七八岁时跟着妈妈到八里场机场看飞机;向东行,最远的一次是到十里公社中学参加中考。而这一次,我将首次走出县境。

  先是步行六七公里,赶到位于县城的应山县公共汽车总站,搭上汽车前行约40分钟,到达广水火车站,顺利买到京广线广水站至广州站车票,中午12点左右与大哥道别后登上南行火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车厢里,挤满了各色人等和行李,充斥着汗水味、油腻味、尿潲味、杂货味,嘈杂的人声混和着火车轮轨的摩擦声、汽笛声……在过道里站了几个小时,才等到附近有空位入座。在站着的时候,看到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相互攀谈,才知道他是隔壁大悟县人,此行也是前往广州一所大学报到,于是有了同路人,一路相互支持。

  这1000多公里的火车旅程,现在的高铁只要3个多钟就可完成,但那时需要近24个小时!火车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抵达广州。随着人流走出出站口,立即感受到炎热如夏,了无秋意。在“中山大学新生接站”红纸牌处,依照工作人员指引上了学校大巴。随着大巴在市区走走停停,我第一次看到广州的繁华缤纷,听到不知所云的粤语,简直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穿过高挂着叶剑英手书的校匾的中大正门,继续前行,通过又长又直的林荫大道,停在东区学二饭堂门前,下车找到中文系的接待站,做了一些登记手续,在师兄肩扛手提行李的帮助下,住进了东十三406宿舍,开启了在中大的四年新生活!

  这一年中大中文系招收学生115人,除了上海、天津、西藏、新疆、辽宁之外,其他省市都有学生入选,其中来自湖北省的只有另一个女同学和我2人,来自广东省的65人。

  回顾40年前的上学之旅,自己一人穿州过省、单刀赴会,经过两日一夜、四程衔接的跋涉,终于跨进中山大学校门,感慨万千。这一步,看似一小步,实为漫漫人生长路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