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荒田[美国] 每天大早,我驾车去社区健康中心游泳,爱把车子停在一个特别的位置——曼陀罗树下。这种乔木虽矮小,却开硕大的暗黄色花,长近一英尺,疏疏落落地吊着,形状酷似小号,但我没有由此想到管乐团,却以为这里和农家的丝瓜棚相近。我尽量让车头靠近边沿,让十来朵花悬挂在挡风玻璃前。停好车,不愿马上离开,对花凝视。 春天,街旁的桃花开得灿烂。下班的人回到家,把车子停在桃树下。大风起,纷纷扬扬的桃花落在车身上,愈积愈厚。第二天早晨,路人惊讶地靠近,东摸摸,西瞄瞄,狗在车旁又是嗅又是跳,要弄清楚花里藏着什么。车主人苦笑,摇头,回到家里拿出一把扫帚打扫 。眼看要迟到,上车,发动引擎,一溜烟开走。花瓣陆陆续续被颠下,路面多出一条吸引蜜蜂的小径,这就是现代版的“踏花归去马蹄香”。 金门公园里当令的并非桃花,也不是动不动开成大片轻云的二重樱,而是紫玉兰。紫玉兰形状如酒盅,一朵有拳头大,浓艳的紫色。厚瓣本难以贴近车身,碰巧昨夜露浓,花瓣落在车上,被露水牢牢地粘着。我晨跑时路过一个接一个的紫山包,车顶上的花,瓣瓣外翻,宛若锦鲤的鳞片。一个姑娘走近她的爱车,只把挡风玻璃上几片遮挡视线的花瓣拿下,放在车顶上,喜滋滋地把车开走。目送一座几乎完美的“花坞”远去,我封她为自然主义诗人。 有比较,方晓得可贵。美国旧金山为1915年太平洋博览会而兴建的艺术宫,一向是全球游客的热门打卡地,更是本地新人拍婚照和办婚礼的理想场所。倒映着拱门和罗马圆柱的湖,波光粼粼,引人流连。尤其吸引我的是湖畔的草坪,堆积着的白色物体,雪似的,蓬蓬松松,我断定是落花。殷勤的海风把散落波间和水湄的花聚集,堆积,成为抢眼的背景。然而,我走到近处,看清了,全是鸟的羽毛,失望之极!事后自问:羽毛不也难能可贵吗?只有白羽毛才有入群的资格,这筛选已够神奇。不过,到底心有戚戚焉,为了“花非花”的缘故。 落花与城里人结缘,远比与汽车容易。难忘数年前的春天,我在故土的古镇居住。小区外的河涌旁,栽着两排紫荆树。春风送暖的日子,连成一片的花开成云蒸霞蔚的海。我在桥上忘情地欣赏着,同时呼吸醉人的芬芳。两个孩子在树下嬉闹,听到妈妈呼叫,笑着钻出来,浅绿色衣服上挂满鲜艳的紫瓣。恍惚间,她们是花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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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结缘
来源:羊城晚报
2025年08月26日
版次:A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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