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斌

　　姐说，小雨这次没考好，丢掉了年级第一，担心孩子心神不宁，让我抽空劝劝。“她就听你的。”姐在电话边上扯着嗓子喊。

　　被带“高帽”是件挺骄傲的事儿，但有时却意味着一方“甩锅”和另一方的责任担当。比如现在，姐夸完我，喝完燕麦，吃完西点，抹抹嘴，就把家交给保姆，自己开着宝马，安心去外面做买卖。我则只好泡了碗陈饭稀粥就着榨菜，啃了个馒头，急匆匆地从家坐十站地铁，赶在小雨遛了弯、消化完早餐之后，坐在她家客厅准备开展思想工作。

　　小雨让保姆给我搞一壶“肉桂”，我说，就别麻烦了，走的时候我把那一大盒直接拎走得了。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你妈让我拿走的。”

　　小雨乜斜地看着我，说：“成，谁让你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呢。有什么安慰我的话，就直接说了吧。我帮你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我一边吃着她家的高档干果、水果，一边把事先想好的什么“一次偶然失误，代表不了什么，你要认真一点，能落下现在的第一好几个来回”“你们年级你算不上最聪明吧，可你占据第一这把交椅好几回了，和别人比你心理素质好，考场发挥好，越是大考你越能超水平发挥，舅舅绝对看好你”……陈词滥调一股脑地抛了出去。嗓子干了，我就喝口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怕她中间打断，我就说不下去了。

　　我没指望这些话一定能打动小雨，我就按小雨说的，是完成任务，说了就好，说完拉倒。现在的孩子自主性强、逆反心理强，知识面广，不把你说服就不错了。小雨和我一样，一边吃着干果、水果，一边笑着看着我。

　　她说舅啊，其实，我最喜欢就是你平时不“多嘴”的劲儿，今天你一下子说出这么多头头是道的话，还句句都在理上，既引经据典，又联系自己的实际，可见为了安慰我，费了不少工夫吧。说完她看了眼手机，突然拍了下沙发，又给手机回了几句话，笑着说了句“搞定”。

　　小雨回头转向我说：“就冲舅舅这么够意思，我不郁闷了，您费心请我吃顿肯德基，我保证爸妈晚上回来，我笑脸相迎。”

　　我说那不行，你知道你舅不富裕，自己都舍不得吃肯德基。小雪说，不是真让你请，你就帮我搭个架子，我爸我妈问起，就说是你请的就完了。我知道我姐不愿意让小雪吃肯德基，油大。但看着小雪苗条的身材，吃一顿也胖不起来，更何况都快中午了，我还真有点饿了，拉着小雪就往外走。

　　刚走出小区门口，正遇到小雨的快递到了，一大纸箱的书。小雪说是限量版毛边纸的《张爱玲全集》，她和同学“打赌”赚来的。我觉得这一套书价格不菲，疑惑地看着小雪。小雪让我放心，说那家伙家里有的是钱。

　　小雪一路上都非常兴奋，她先是给同学打电话，告诉那边“书到了”。还开玩笑地说，这两天就等着看这套书呢，再不把书发来，就准备先直接买下，再拿发票去报销。

　　到了肯德基，小雪的兴奋劲儿也没过去，她一路打电话的男生被她称为“千年老二”。我故作沉思状，然后用半拉眼睛看着小雪，她笑嘻嘻地说，最喜欢我“嘴紧，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我就摆正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对，直视，我用全部眼神雷达般锁定她的眼睛，仿佛直达心灵。

　　小雪有点懵了，她的目光开始漂移，却又不想认输，我感觉脚下一疼，条件反射地低了下头，就听小雪在我头上说了句“你输了”，便嘎嘎地笑了。

　　我抬起头，可以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又想在桌子底下踢我，我早把脚缩了回来。“真没意思。”她说，“好吧，我输了。”又说。

　　“这就是个玩儿，我同学他爸挺严的，逼着他非得一次第一不可。我们俩平时挺谈得来，他对我也挺好的，还送过我很多次生日礼物。我就，和他打了个赌：如果这次他考第一，很愿意让他送我一套书……”

　　“他不知道，我是故意答错了一道题。但这样一来吧，老师、我妈她们又总做我工作，我心里也有点不好受……”过了半天，小雪又小声咕哝了一句。我把目光从她眼中移出来，散射到窗外，像是对着窗外的人说了句：“下不为例，绝对不能说你是故意的，绝对不能有第二回！”

　　“绝对！”

　　下午的日头挺热，小雪却一直拉着我的手，全是汗。她故意地使劲摇着我的手，好像提醒我应该说点什么，或者答应她什么。我什么也不说，脸红着。

　　小雪说，舅你行行好，说句话吧，天还这么热，要闷死人了。

　　我憋不住，问她：“你说过最喜欢我什么了？”她就笑了，和我道别，“飞”走了。姐晚上打来电话，夸我真有办法，小雪心情好多了，晚上还给她两口子唱了《祝你平安》。还说，小雪的事儿，我们都要替孩子保密。

　　放下电话，有些欣慰，心里五味杂陈，我可能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