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 杜卉 |
□陈雪 镇隆有座马鞍山,山下有个叫“四大半围”的村庄。外人初听此村名,颇觉费解,一经打叫才知,那是由高田、新村、岗头、陂塘角四条围村加朱屋瑛村组成的名字。简而言之,就是四个半围屋。 高田村有座黄氏祠堂,这是客家山村常见的那种再普通不过的建筑布局。两进三开间的木桁瓦房,大门外是一个长形的禾坪,禾坪外是一口大池塘,塘中鱼跃波动,塘边绿树婆娑,把村庄点缀出几分田园韵致。 走进黄氏宗祠,一眼便看见了“中共惠紫河博地委成立旧址” 的木牌匾,思绪随即被拉进了中共百年的历史深处。 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1920年8月的上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骨干成立了一个名叫“中国共产党”的新组织,选陈独秀为书记。无独有偶,两个月后的北京大学,李大钊又成立了一个共产党小组,史称“南陈北李、相约建党”。经过他们近一年的努力,在武汉、广州又发展了一批新党员。 到了1921年7月,来自全国各地的13位党代表汇集在上海法租界望志路106号的房子里,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的最后一天,又转到了浙江嘉兴的游船上。 无论是说到北京、上海还是嘉兴南湖,似乎离东江都太遥远了,与四大半围更是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是,一位叫罗俊的客家汉子,从四大半围的土路上走出,走进了广州高第街素波巷的“广东宣讲员养成所”,学习期间,由陈独秀亲自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是惠阳县第一个中共党员,也是东江地区最早的中共党员之一(惠阳党史记载是1921年冬)。 在罗俊的影响下,随后便有了黄卓如、张仲鸣等一批四大半围土生土长的青年学生,把《广东群报》《广东中华新报》带回镇隆,在惠阳各地广为散发。须知这是由广东早期的共产党人谭平山、谭植棠等人创办的报纸。这些宣传科学与民主、讴歌工农运动的进步报纸,一度成为中共广东党组织的机关报。 罗俊、黄卓如等除了在家乡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之外,还在四大半围的岗头、高田、陂塘角村办起了三个平民夜校,他们通过进步报刊,积极宣传先进思想,引导农民群众加深对革命的认识。这为惠阳地区早期的大革命运动打下了坚实基础。 随后的几年里,一大批四大半围或惠阳籍的青年学生先后加入了中共组织,屈指一数就有:黄卓如、黄取球、何友逖、高恬波、李国英、叶文匡、叶挺、罗克仁、黄佩勋、林浩池、罗志白、余子光、罗汉珊、温毓明、张仲鸣、杨维青、朱卫鉴、吴晋波、古柏桐……这时的惠阳无疑是广东拥有最多共产党员的地区之一。在这批党员中,单是四大半围就有5人先后成为广州农讲所二、三届的学员。到了1926年春,镇隆的四大半围除了建有各级农会,还建立了党总支,下设高田村、岗头村、沙堆村三个党支部,至翌年年初,惠阳全县已发展出30多个党支部,党员人数超过400人。 正因为有了这些坚强的基层组织和良好的群众基础,国共两党合作期间,中共广东区委派遣四大半围的党员罗俊、黄卓如、黄佩勋、李国英、何友逖、叶文匡等组成先遣队,回乡组织发动农会骨干配合东征军行动,一经动员,惠阳竟一下组成千余人的农民队伍,担负起东征期间东江流域的情报向导、后勤保障、慰劳宣传等各项支前任务。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中共广东省委为贯彻“八七”指示,指派蓝旋坤前来四大半围,在黄氏宗祠召开东江地区党组织会议,会议决定组建农民武装,接应秋收起义和南昌起义南下广东的部队;成立惠阳、紫金、河源、博罗特委,加强党对东江地区的组织领导。 此时,这间小小的黄氏祠堂,既是惠、紫、河、博的特委机关,也是惠阳工农讨逆军的司令部(团长罗俊,总指挥黄卓如)。四大半围一度成为东江地区发动土地革命,开展武装割据运动的指挥中心。 1928年,黄居仁、林道文根据省委指示,在四大半围的黄氏宗祠召开县委会议,制定暴动计划,接着在岗头村的杨氏宗祠召开惠阳工农代表大会,宣告惠阳苏维埃政府正式成立(此时的惠阳县包括如今惠城区、仲凯区、大亚湾区、惠东县及深圳的龙岗区、坪山区和大鹏区)。苏维埃政府成立之后,恽武英、杨石魂、黄居仁、林道文等马上在四大半围组织策划第三次平山起义,这是继罗焕荣第一次、蓝旋坤第二次之后的又一次声势浩大的武装暴动。 马鞍山下,四大半围,一间小小的黄氏宗祠,与东江地区的革命斗争联系得是何等紧密。从大革命时期到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四大半围一直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红色堡垒。国民党反动派曾八次调集重兵对此地实施“三光”剿杀,凄风苦雨,刀光剑影,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红色的党旗非但没有倒,还愈加鲜艳,它高高地耸立在马鞍山上,迎风飘扬。 梁衡先生在《一个大党和一只小船》的文章中说:“西方人信上帝,我们认马克思主义,也许是马克思在冥冥中的安排,专门让我们这个大党诞生在一只小船上。” 是的,船在水上,湖连着河,南湖连着东江,正因为嘉兴红船的那点点星火,把东江两岸燃成一片赤色的土地。 徘徊在四大半围的黄氏宗祠,注视着墙上那一张张记录岁月峥嵘的照片,我不由地想起当年红船上的党代表们。据说董必武在新中国成立后,曾特地回到嘉兴红船凭吊一番,毛泽东却无缘旧地重游。直到1958年去杭州视察时,专列路过南湖,毛泽东急令停车,他久久地站在路边,凝视南湖足40分钟之久。想想也是,共产党从贫无寸土到神州万里,从漂泊水上到江山红遍,伟人心中定是波涛汹涌,感慨无限。 离开宗祠前,我再次注目回望了挂在墙上的烈士照片。恽代英、高恬波,还有被称之为东江三杰的阮啸仙、刘尔崧和黄居仁。他们在这片赤土地上战斗过,也为这片赤土地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不是说客家人红土地,红土地客家人吗?是客家人选择了红土地?还是红土地选择了客家人?一切都似乎宿缘有定,血肉相连。穷苦农民跟着共产党打天下,才是翻身解放的唯一出路。这种坚定的信念早已经植入了革命先辈的血脉,我们所要传承的,正是这种红色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