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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理洁 2021年的春节特别温暖,在惠阳永湖办厂的阿芬开车返回自己的老家——惠城区横沥镇马坌村。新建成的广龙高速公路节前已开通,从工厂到家也不过半小时的车程。二十几年前,阿芬作为劳务输出到了香港,之后在香港结婚生子,成为香港居民。如今,为了继续做好新冠病毒的防疫工作,她决定不回港而返乡过年。 故乡多么好啊,附近有闻名遐迩的黄沙洞温泉,村里大大小小七个鱼塘,成群鹅鸭嬉水构成一幅幅美图。马坌是古村,环绕村庄有老祖宗留下的大片荔枝林,村外一望无际的田野,种植本地特有的梅菜。谁人不知晓历史悠久的横沥梅菜呢?腌制后的梅菜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是驰名珠三角、甚至港澳台的传统食品。 芬留在家乡过年,心中还有一桩心事。她想借春节回乡,祭拜一下祖父骆兆宜。作为在马坌村长大的女子,芬小时候听长辈讲述过这方土地的红色故事,对于滚动过革命风云的故土,她有一种深深的崇敬和依恋。 芬的祖父骆兆宜,当年是惠(惠阳)紫(紫金)人民(抗日)自卫队的队长。骆兆宜读过私塾,知书识礼,在日寇铁蹄践踏中华大地、抗战烽火漫延大好河山之时,骆兆宜拉起一支队伍,誓与日本侵略者作殊死搏斗。此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江纵队已在东江两岸举起抗日的大旗,惠紫人民自卫队很快编入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行列,成为东江两岸打击日本侵略者的一支有生力量。 芬开车来到镇上,在一处向阳高坡,“惠阳市(上世纪80年代,惠阳设市)横沥地区人民革命烈士纪念碑”高高屹立,芬心香燃起,肃然起敬。纪念碑座镌刻着烈士的英名:曾球记、练进思、杨杰、谭家驹、简水源、黄新平、李丑、翟锡坤。烈士都是横沥籍的子弟,碑文简单记载着他们的参队时间及何时何地牺牲。 怎么没有骆兆宜的名字?芬有点疑惑。哦,想起来了,家里长辈讲过,祖父不是在战斗中牺牲的,他是在为革命奔忙中积劳成疾病故的。祖父去世时,儿女们还年幼。芬想象着当年祖父殁后一家人在绝望中煎熬的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丝丝的哀伤。 芬环绕纪念碑走一圈,终于看见纪念碑围栏的左侧,有横沥各革命时期老战士的家属给纪念碑捐款的名字。上面有骆兆宜后人捐赠的款项。骆兆宜后人,当然包括她,她释怀了。芬想,这后人更应该包括她的伯母翟有妹呵。 有关翟有妹的故事,在老一辈马坌村人的记忆里,已成为一个传奇。上世纪40年代初,抗日战争进入非常艰苦的阶段,日本鬼子层层封锁,物资匮乏 ,自卫队“家当”极为微薄。东江纵队总部千方百计通过地下交通站给惠紫人民自卫队送来几杆枪装备队伍,令骆兆宜喜出望外。他知道枪是拆卸下来搬运的,但如何才能把枪领回来?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请胆大心细的侄媳妇翟有妹去运枪。 翟有妹没有文化,但勤劳勇敢且明事理,她明白丈夫的叔叔骆兆宜干的是正事。她痛恨并诅咒残暴的日本侵略者,她希望中国人民团结一心,把日本侵略者消灭光。当骆兆宜悄悄与她商量运枪之事时,她毅然决然应承了。翟有妹在地下交通站的精心安排下,运枪的担子做足了伪装,还盖上了番薯和番薯藤。番薯藤长长的蔓儿是很好的掩饰。 事后,翟有妹告诉至亲说,其实她经过敌人的岗哨时,是相当紧张和害怕的,心里犹如一只小兔子在扑通通地跳,但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敌人哪里想到一个弱女子担子里有枪呢?她巧妙躲过敌人关卡的检查。翟有妹2000年后作古,她生前,是村里备受敬重的老人。要知道,当年她稍有不慎被敌人发现,不仅枪会被没收,人也当场没命了。 翟有妹不是自卫队员,也不是共产党员,她就是一名普通的农妇。然而,她是千千万万参与抗日战争的人民群众一分子,是中国共产党动员广大人民群众组成抗日铜墙铁壁的一个缩影。芬轻抚着纪念碑的花岗岩石,思绪万千。 举目四望,高坡上青松苍翠,正气凛然,象征着烈士精神如松柏常青。蓦地,芬看见山坡上的青梅藤(也叫酸梅藤),在这个温暖的春天,已延伸出长长的枝蔓并静静开出一串串芝麻粒大的梅子花。 在乡间长大的芬知道青梅藤是一味治感冒的草药,于人有益于世有利,它的叶子和成熟的果子都可以吃。她用青梅藤挽了一个小小的花圈,虔诚地敬献在纪念碑前。那细小的梅子花太不起眼了,但朴素淡雅,清新脱俗。她恍然觉得,高耸的纪念碑也有她祖父骆兆宜、伯母翟有妹的灵魂,他们生前多么热爱这方土地呀,他们的灵魂也一定坚守着故土永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