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新源 如果不是与河岸同向的三道河堤东西横亘;如果不是远远眺望,能够看到河水耀眼的波光,在跳动和闪烁;如果不是河南岸那苍然如黛的邙山,在做着天然的标识,真不敢相信,此刻,我已置身在平坦、一望无垠、绿浪翻滚的故乡黄河北岸边了。 秋初,或是夏的气息尚留存在河岸边金色的沙滩上,阳光明亮而强烈,扑上脸来的风仍含溽暑之气。它还吹动起堤坡上直端端的杨树、歪脖子柳树、树冠盘成一团的槐树。树的叶子也还借着这裹挟着玉米秸秆清香的风,生发出或哗哗或窸窣或淅沥的声响,奏出一曲来自旷野、远方的天籁之音。 这段黄河岸边的滩地,当兵之前是四十多年前的我常来的。尤在秋收之后的冬初,胳膊上挎只竹篮、手拎小铁锄,跟在大人们身后,一窝蜂地扑向一块块零落分散的花生地,挥动小铁锄,把已出过花生的花生地再翻它个底朝天,捡拾遗漏在沙土地里的花生。我们这叫“拾秋”。那时,这段河滩地有的还尚未完全开垦,要么杂草丛生、要么杂树成林、要么积水成滩,荒芜、苍凉、萧瑟,频繁出没其间的大多是野兔、狐狸、地鼠,甚或呱呱乱叫飞来飞去的野鸡、大雁。 当然,视土地为性命的故乡人们,是不会任凭这些原本就肥沃的土地,就这么无所作为下去。在我当兵之前,其实就已着手开始加以改造。我记得首先动工的是疏浚紧挨着黄河的老莽河,开挖一条引导水流的新莽河。在那个广泛发动群众的时代,尽管只是肩扛手推、牛拉杵夯的原始劳作,但人们以期改变河山的豪迈情怀,便从那插遍荒野的林立的红旗方阵中,以及那富有节奏、粗犷而高亢的劳动号子声里迸发出来。沉睡着的荒凉既久的河岸滩地终被翻耕,聚集的水洼、横流的河水,终被清除了堵塞的淤泥;荒草、杂树则在冲天而起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变为倾撒在新生土地里的第一道底肥…… 令这段河滩真正得以彻底改变的,是1991年9月位于其上游不远处的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的开工。这项超级工程涉及河南、山西两省,8个县市33座乡镇,动迁移民20万人。其中近万名移民便安置在了这段河岸的河滩地上。现在,一条不甚宽阔但却笔直整洁的柏油乡村小道,沿岸边自西向东,一直延伸到县城南面的焦作黄河大桥桥头。村道两侧则铺红色塑胶人行绿道,不时有戴着运动头盔、着运动装的骑行者,迅疾飞驰而过。道路两旁,十数座移民新村,其中大多数盖在路左边,坐北向南,一字儿排开。整齐划一的街道,平阔并设施多样的村前文化广场,形态各异却繁花似锦的村前花园,还有那盘旋在村庄上空发出响亮鸽哨的灰、白两色鸽群,无不透露出崭新的现代农村新气象…… 可以想见,当初那些从小浪底四周远道迁徙而来的众乡邻们,当他们告别故土依依不舍而移居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一定会令他们感到惊奇和惊喜;那充斥于心间的别离故土时的淡淡忧伤,大概也会因此而排遣开去,心头漫溢着满满的幸福和幸运。 然而,数十年前,这段被乡亲们唤作荒草胡地的黄河北岸,零落的村庄周围还零落地堆着巨大的土堆堆:夜色深沉,远处传来隆隆雷声,咆哮的黄河水从上游奔涌而至,迅速冲开低矮破陋的岸堤,向离岸不远的村落疾速漫溢。睡梦中的人们赶紧起床穿衣,抓过早就包裹好的包袱,夺门而出,跑向村边两丈多高的土堆顶上…… 现在,随着三道河堤的先后垒筑和三门峡、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的前后建成,黄河就像一匹桀骜不羁的烈马被系上了缰绳,顺从地向东流去。 前来绿道上休闲游览的人也繁密起来,甚而可以看到手举三角小旗、穿着统一旅游服的团队。人们喜笑颜开,陶醉在玉米苗儿绿浪微荡、河南岸邙山巍峨所构成的动静相宜的图画里。不远处,黄河水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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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水,静静流淌
来源:羊城区域
2021年09月09日
版次:YD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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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