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

　　□叶惠娟

　　她紧锁着眉，不停地用手指来回敲打着头部，偏头疼的老毛病近日愈加严重，不由想起了钟点工红姨留下的那张体验券。

　　红姨本是她家的钟点工，这份工作也不算辛苦，大部分时间帮忙收拾打扫屋子，做饭也只是偶尔的事。红姨在她家一干就是十几年。不久前红姨的女儿开了家头疗养发店，店里缺人手，红姨提出辞职要给女儿帮忙。临走时，红姨拿出这张体验券说，兰姐，您人脉广，要不这体验券您先放着，给有需要的人，也算是帮我们做做广告。当然，如果您要是有空过来体验一下就更好了，我女儿说头疗对养发安神都很好。

　　她看了一眼体验券的内容，离家不远。她心里一笑，换做以前，这种不起眼的小店她怎么会光顾？不过今日她决定去一趟。

　　她从衣柜里选了一套休闲装，还特地选了支豆沙色的口红抹在苍白的唇上，人显得精神不少。她对此行并不抱多大的希望，以前常去的高端会所不能再去，原本整日在一起打牌逛街的师奶、女士们也不见了踪影，这不起眼的小店她倒可以安心去，毕竟遇见熟人的可能性更小。

　　走路不用半小时就到了，小小的门面，一张小小的茶台、几张凳子就算是客户休息区，旁边一个小小的梳妆台上放着吹风筒和梳子等物件，里面两个房间关着门，大概就是头疗室。听到门铃的感应声响，提着两个热水瓶的红姨从里间出来，看见是她，惊讶地长大嘴巴，压低声音说，兰姐怎么来了？

　　她一笑，也没提前约，想顺道见见你。

　　哎呀，您能来就已经很好了。红姨依旧很是客气，界限感拿捏得正好，这一点她看在眼里，也曾和丈夫私下讨论过：丈夫认为红姨懂分寸，这也正是能在她家干十几年的原因，可她丈夫在三个月前被带走了。

　　她刚满五十就办了内退，过了两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当然，这两年之前的很长时间，她的生活也让无数人羡慕。可丈夫被带走后，她求人无数，也尝遍了求人无门的苦楚，唯有积极配合上级部门的工作，该退的退、该还的还、该说的说，一切已成定局。丈夫从里面捎出一封信，家书几十行，千言万语汇总为一句：对不起老婆和孩子。她过了三个月白天若无其事、夜里以泪做伴的日子，脸上的愁容周围的人也都看得见，可知而不道似乎已经成为了大家共识。

　　此刻红姨倒最让她心安，毕竟是她信任了十几年的人。

　　太不好意思了。红姨有点不知所措，您看，里面还有客人，要不我们边聊边等。没事。她说。不久之前，她还是走哪儿都被VIP服务的主儿。

　　先喝杯茶。红姨放下手中的热水瓶，用手擦拭着腰间的围裙，拉她坐下。生意不错啊！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寒暄着。

　　还行吧，我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早醒睡不着就来店里熬这些头疗的汤水，帮忙打扫卫生，女儿也确实忙不过来。红姨的言语间似乎还对自己的突然辞职心怀愧疚。都好，都好。她拍了拍红姨的手。

　　好不好的，日子踏踏实实过就是了。红姨说完这句又好像感觉有点不对，马上又岔了话题，我来给您介绍这头疗的汤药。

　　见她没有说话，红姨接着说，这洗头的汤水啊，是我女儿找中医师专门配置的草药熬制的，有二十几种药材，分好几道哩，每一道都都有它的功效。比如，这头道汤水加了皂角、何首乌、当归，可以清洁杀菌；第二道是养发减压，你看现在的人每天压力那么大，把什么东西都看得那么重，何苦呢？接下来汤药还加了生姜等药材，有助于安神睡眠，人啊心里不亏欠、睡得踏实，就啥病没有。

　　看她不说话，红姨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嘴，在店里待久了，话也多了起来。她笑，说得挺好。

　　过去的都过去了，从头开始，踏踏实实，一切就都会慢慢好起来。红姨看着门外，像是在自言自语。说话间，上一批客人的也该出来了。

　　您要不试试？红姨试探着问。好。她爽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