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曳风动合欢香

　　□李仙云

　　步入郊野，风儿逶迤，河水澹澹，举目四望，在一片深绿浅绿间，竟看到甬道边的合欢树上，一朵朵桃粉色的花儿，那绒绒花丝像开满枝间的彩虹，“艳眼又惊心”，落座于绿荫如盖的合欢树下，潺潺流水为乐，叽叽鸟鸣若歌，心情也稍微变得愉悦而欢欣。

　　神思缥缈间，一对夫妻挽手经过，也被那朵朵簇簇，“曳曳因风动”的满树红花吸引，男士看上去温文尔雅，他侃侃为妻子讲述关于这合欢树的凄美传说，我也不由得侧耳细听。正如《尚书》记载：“德自舜明。”舜是中华道德文化的鼻祖。《尚书·尧典》云：“尧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尧不仅把帝位禅让给舜，还把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嫁给他，她们与舜恩爱情深，曾多次帮舜脱离险境，舜在南巡途中死于苍梧，两位帝妃闻知噩讯，她们悲恸万分，伤心到泪尽滴血，传说她们去世后与舜帝的灵魂“合二为一”，就化成了这“合欢树”。那满树羽状的叶子风儿拂过，你摇我碰发出的细簌之声，宛若拍手又如细语，总让人在举头凝望间浮想联翩。

　　初闻此树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我正处人生漩涡，视我为宝的父亲骤然离世，一日满腹的酸楚悲凄，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看史铁生的名作《合欢树》，相同的疾病一样的锥心之痛，我们都是“活到最狂妄的年纪，忽地残废了双腿”，也过早失去了至亲，我也曾如他般一遍遍叩问上苍，已让我痛失健康，为何还要早早夺去父亲的生命？在他的文中我寻到了答案，因为父亲心里太苦了，他已无力再承受这一切。

　　记得那个晨曦未露的清晨，缕缕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倾洒下来，举头凝眸间,便看到那“缕缕朝随红日展”的绒绒花瓣，像满树的彩扇舞动，在熠熠阳光里花丝如霞明艳绚丽，不知谁惊喜地喊：“好美的合欢花！”我心上一个激灵，寻寻觅觅，蓦然回首，合欢竟在眼前，那一刻，这“思亲树”让我泪眼婆娑。

　　那年盛夏，在残联组织下，我们拄着拐杖坐着轮椅去游览植物园，行至几株花开正艳的合欢旁，那“万枝香袅红丝拂”的俏丽花瓣，让我们一群备受病痛折磨的残友们如梦回童年，有人绕于枝间与花儿留影，有人捡起刚刚落下的花瓣轻放鼻翼醉嗅花香。敏儿仰脸凝望间对我倾诉她与合欢之缘。那年，她在一次车祸中痛失左臂，每日里惶惶然迷惘落寞地静坐合欢树下，那翠绿如羽毛般秀雅的叶子，绒绒丝线一样珊珊可爱的扇形花瓣，总能将她从痛苦中抽离出来，合欢俨然成了能为她疗愈的“树洞”。她讶异于这花叶竟是白天伸展，夜间闭合，那看似自然的日捭夜阖，却让她无厘头地想到人生就该能屈能伸，身陷命运的暗夜即使前路都闭合不通了，但我自屹立不倒就终能让生命之树再绽新枝。

　　雨过初霁，万物都像被漂洗过一般亮洁醒目，空气中飘逸着草木之馨香，驻足于合欢树下，灼灼绒花在风中摇曳，我在凝眸静望中似乎又看到父亲推着轮椅上的我，想起那句“有爸在，我闺女的天就塌不下来”，一下子让我涕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