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扬帆潮有信 乘风破浪一扁舟

　　□洪梅

　　在我的认知里，“绫”是珍贵的织品，绫罗绸缎中它是最古老的一种。

　　奎兄告诉我，绫还是渔网，他在海上捕鱼便是放绫（潮音：莲）。奎兄是土生土长的东湖渔民，吹着海风长大，自称“讨海人”。在“耕三渔七”的濠江，讨海是一种谋生门路。

　　“行船讨海三分命”道尽艰辛，大海喜怒无常，讨生活从来都不容易。风和日丽、海天一色的自然风光令人陶醉，但对于渔民而言，大海是他们耕耘的良田，是生活奋斗场。

　　奎兄年轻时就与大海打交道，积累了丰富的捕鱼经验，出海得看“天色”和“水色”。

　　“海肚出破帆，三日大风狂”，这是潮汕流传的民间谚语，即是看天色——如果在东南方向的海空出现日照破帆一样的红云，那就预示未来几天有大风雨，渔船不能出海。

　　苍茫大海每一天都有潮起潮落，人们将海面垂直方向的涨落称为潮汐，把海水在水平方向的流动称为潮流；白天的涨退，称“潮”，晚间的涨退叫“汐”。渔家的孩子一落地，便知道潮涨潮落，奎兄说“潮汐是大海的呼吸”——他便是根据潮汐规律，利用鱼类洄游活动的特点，乘潮放绫。

　　一年中除了休渔期和极其恶劣的天气，只剩下一百多天可以出海。奎兄随潮汐而作，倍加珍惜每一天出海的机会，为了节约人工成本，他单独捕捞作业。俗话说“上山靠健，落海靠勤”，即使是台风刚刚过去，他也秉持着坚毅的内心和果敢的勇气乘风破浪出海。

　　一艘机帆船“突突突”陪伴他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与海水仅一板之隔，面对变幻莫测的大海，处处均能感悟生命的渺小。为了安全，奎兄只在防波堤以内十几公里的近海捕捞，凭着敏锐的听觉，他便能判断出海底的水流声，在海里捕鱼，布网很有诀窍，必须顺着水流渔网才能张开，捕捉到随水流而来的鱼群。

　　船的速度慢慢降下来，这是下网的好时机。奎兄将一槽共八条大网依次垂直放入海中。用透明塑胶丝制成的渔网系着浮筒，还有若干个浮标（因为像莲花一样漂浮于水面，人们称为“放莲”）。浮标的顶部扎着小布旗，中部扎着浮子，下部则系着铁铅，靠浮力和重力来维持平衡，整张网就像一面墙一样立在水中。鱼类的视线不发达，当它们随着水流冲撞到网上时，鱼的鳃盖以及鳍会被渔网所缠住，便随网被带到船上。

　　半个小时后，奎兄将船朝岸边开过来——“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这是渔民危险劳作最生动的写照了，渔船出没于波涛之间，险象环生。企盼收获，就需要寻找海流、追赶鱼群，常常和突如其来的风暴、巨浪相遇，他们小心翼翼而又顽强执拗地向大海讨生活。那一张被太阳镀成古铜色、被海风写满沧桑的脸，挂着汗珠和笑意，把收获的喜悦编织进沾满鱼腥的网扣里，所有的劳累和疲惫随着渔网拉上来的那一刻消散了——活蹦乱跳的鱼虾、张牙舞爪的螃蟹、饱满肥美的扇贝……这是大自然的馈赠，也是对辛苦劳作最好的褒奖。

　　在濠江，这种最鲜美的渔获叫做“浅海就流”，游上了千家万户的餐桌。

　　讨海人靠天吃饭，但好天气不一定都能带来好运气。奎兄坦言，出海几个小时收获无多是常态，更有空船而归的时候。他十几岁就跟着父辈出海捕鱼，四十多年的讨海生活，见惯惊涛骇浪，也习惯了丰收或者一无所获。

　　歇船不歇人的古训是渔民亘古至今的传承，平时不出海他便在附近乡镇打打零工，早些年亲戚在深圳承包工程想拉他一把，但考虑到家中还有九十多岁的老母亲需要照顾，他还是留下来。所幸孩子们已经工作，生活压力也小了。能靠着放绫这项技能在海上打了一辈子的渔，奎兄很知足，也舍不得离开。

　　随着时代发展，人们的生活得到改善，对职业的要求越来越高，坚持以捕鱼为生的人越来越少。未曾见到海洋的人，对茫茫大海有过瑰丽的想象和向往，而对渔民来说，一旦将自己的工作托付给大海，就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虽然帆船变成了木船，木船变成了铁壳船，马力更加强劲，设备更加先进，然而不变的依然是出海作业的高风险与辛苦，每一艘船都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每一张渔网都承载着讨海人对大海的祈求。

　　海洋哺育了无数生命，渔民是大海的子女，深深知道风浪再大，也是海洋的一部分。他们守着潮汛，扬帆出海，交付了汗水，守望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