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

　　□陈华

　　刚才还有阳光的影子，一眨眼，老天就变脸了。

　　起初，雨很小，是几乎看不见而吹在脸上却能觉察的那种毛毛雨。我想，这是朱自清先生笔下那种小得如针尖、细得如牛毛的毛毛雨吧。风拂过，毛毛雨轻贴在脸颊，也附在身上，柔得让人舍不得撑起伞，心甘情愿等着这一场偶遇。

　　我们沿着小径，体验不在江南犹在江南的意境，感受不是“江南雨”却如“江南雨”的美好。不过，我琢磨着到底用“感受”还是用“享受”来表达。如果用“感受”，显得有点苍白，但倘若用“享受”，又似乎浮夸。其实，我私下反问自己，为何会对这雨如此喜欢呢？

　　可是，天色不管你喜欢否，灰暗的饱和度在增加。一会儿，柚园笼罩在雨幕中。这才发觉，林中除了我们，剩下的便是屈曲虬枝的柚树和一粒粒形似子弹又仿若铃铛的柚花。

　　过了会儿，晶莹的雨珠丰满起来了。景象虽好看，我们却只好找地方避雨了。匆忙中，冲进就近的一个木棚，热闹随之转到这里。“哔哔啵啵”，有人在拍打附在身上的湿气；“哎呦喂”，望着空中渐粗的“线条”，有人心疼起柚花来，也是，这人见人爱的柚花，不堪一击，枝摇叶摆，落英缤纷；有人却不假思索，唱起了《梨花颂》——“梨花开，春似纷飞雨；梨花落，春又入了泥……”朦胧中，洁白的柚花与雪白的梨花太有相似之处，听说梨花带雨很美，其实，微雨中赏柚花也是绝美的。

　　“细妹，买艾粄么？”循声而望，方才注意到木棚角落有位大妈。她坐在小板凳上，身前放着个木桶，提手系着一张用硬纸自制的广告：“艾粄，一只两元。”不知是广告的效应还是鼻子的灵敏，透过盖布，我闻到了艾香。先觉后知，原来又到清明食艾粄的时候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难道天气真应了诗意？为天地之间人和事的悲情而不请自来？清明，果真是多情的日子！岂止情深，四月还是草长莺飞的日子呢。你看，树根下、土堆里、墙缝间，那些喝足了春光和雨水的艾草，如潮水一般涌动，挨挤挤的，触头碰额，在诉说着春日的激情。

　　很小就听说过：“春雷未响艾最补，清明时节最鲜甜。”这时的艾，应当是一年中最鲜甜了。

　　纯粹是为寄雨，闲着也闲着，索性跟大妈闲聊起来。

　　大妈是本地人，目前与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快40了，因小有腿疾，至今尚未成家。去年，政府免费送来田七树，还派技术员上门指导，如今田七树日渐长高，希望儿子的努力能换来日后的收成。说起这些，大妈眼中带光，似乎看到了前景。末了，她指着木桶说：“艾粄的草就是儿子从田埂摘回来的，新鲜哦，无污染。”她边说边揭开桶上盖布，问我们是否先尝尝，合口味再买。

　　同行的大姐沉思片刻，回头跟我们说：“这天气，估计很少游客了，这样吧，我请客，把艾粄全买下来，然后大家带回去吃。”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大姐便吩咐大妈：“阿姨，艾粄我们全要了，给每人打一包。看多少钱。” 不知是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是因下雨转冷，我注意到大妈的手在颤抖。

　　“刚好40只”，大妈边说边晃动着两张百元钞票说，“给多了。”随后，她将多余的钱退回给大姐。但，大姐非得要大妈收下，叮嘱她找时间买双新鞋子。这时，我才发现，大妈的布鞋有洞。真服了大姐的细心。

　　“阿妈，我给你送伞来了。”毫无疑问，来人肯定是大妈的儿子。

　　熬不过大姐的心意，大妈勉强收下了钱。雨停了时，他们母子提着木桶，深一脚浅一脚回家了。

　　阳光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天空的本色。经雨的洗刷，天空明净，花儿格外清艳。我们又回到柚园，“咔嚓、咔嚓”，夕阳西下时，才恋恋不舍回家。

　　从柚园出来，便望见大妈提着一袋东西站在村口门楼下，见车子过来，她朝我们挥挥手，然后把东西从窗口塞了进来，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回礼，里面是金银花和梅菜干，还有母鸡下的蛋，你们收了我才心安。”盛情难却，大姐只好收下了这包土特产。

　　回程的路上，我心潮起伏，想着雨中的情景，念着雨中的细节。这里边，有被风雨涅槃后的温暖，有凡夫俗子不失人情世故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