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酿酒

　　□申平

　　苏东坡来到惠州不久，就迷上了酿酒。

　　先是酿制桂酒，酿酒秘方是海上道人提供的。这海上道人，是东坡的老朋友吴复古引荐来的。此人身材高大，穿着破旧道袍，但面色红润，声如洪钟。一见面，他就把东坡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道，苏学士从中原一路风尘而来，我观你气色尚好，但你初来乍到，必然水土不服，还有，岭南乃瘴疠之地，如想健康平安，须饮桂酒才可，我这里有桂酒秘方，可授予先生。

　　东坡一听，正中下怀，忙不迭道谢，接着，就指挥朝云和苏过开始按照酒方操作。他让朝云蒸一锅米饭投入瓮中，又命苏过将桂皮捣成粉末，再用细筛来筛，将细面撒入，然后封缸等待。

　　接连几天，东坡老是在酒瓮旁边转来转去，不断用鼻子去嗅，有时候甚至想揭盖来看。朝云、苏过就笑他性子太急，东坡便说起他在黄州酿蜜酒、在定州酿松醪酒的故事来，讲得神乎其神。这些朝云当年都参与过，就笑说，不要那么夸张。

　　又过几天，真有酒味出来了，越来越香。这天，东坡迫不及待开盖，觉异香扑鼻，往里一看，只见酒液清澈晶莹，拿勺子舀了一点尝尝，不由喊道，啊呀，我的桂酒成功了！盎然玉色，醇香超然，此非人间之物也！

　　东坡兴奋异常，喊朝云、苏过都过来品尝。他们沾了沾嘴唇，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为了让东坡高兴，也都说真乃好酒。东坡更加高兴，逢人便讲，朋友来了就端，那点酒很快就见底了。东坡便去买来十几个瓮，命朝云、苏过加紧制作，害得他们每日忙乱。

　　东坡每日饮酒，不由得有点飘然，接二连三写下了《新酿桂酒》《桂酒颂》等诗文，把桂酒说成神酒，把桂酒方说成仙方。这一传播不要紧，前来嘉佑寺品尝桂酒的人络绎不绝，朝云、苏过每日疲于接待。也许因为劳累，也许因为诚心向佛不敢饮桂酒，反正朝云在到惠的第二年，便因感染黄茅瘴撒手人寰。

　　东坡伤心许久，随后搬去了白鹤峰新居。这一天，罗浮道士邓守安又陪海上道人来了。海上道人穿着依然破旧，腰间甚至围了一圈什么树叶。他把东坡再次打量一番，说道，嗯，看来瘴气已经对你没有威胁了。今后你可以苦练内功，培育你体内的真一元气了。我这里还有一个真一仙酒方，可再传授与你。待你酿成真一酒，我再教你辟谷。

　　东坡听了大喜，他双手接过真一酒方，看了却觉得太过简单。原来制作原料仅为白面、糯米和清水三物而已，制作过程也不复杂：先将白面做饼蒸熟发酵，再穿起晾晒，之后再与熟糥米一起放入瓮中封实……海上道人走后，东坡便喊苏过。苏过一看又要做酒，如今又没了朝云帮忙，不由撅起嘴来。

　　这一次，东坡更加迫不及待，这边刚刚开始准备原料，他那边已经打出了“广告”，什么广告？《记授真一酒法》：

　　予在白鹤峰新居，邓道士忽叩门，时已三鼓，家人尽寝。夜色如霜。其后有伟人，衣桄榔叶，手携斗酒，风采英发如吕洞宾者，曰：“子尝真一酒乎？”三人就座，各饮数杯，击节高歌。合江楼下，风振水涌，大鱼皆出。袖出一书授予，乃真一法及修养九事，末云：九霞仙人李靖书。既别，恍然。

　　此文一出，争相传抄，本地及外地多人跃跃欲试，惠州太守和归善县令还送来了米面。苏过知道受累的主要是自己，心中越加不爽。这天他忍不住对东坡说，爹爹，你能不能不那么夸张呀！你自己酒量有限，咱们悄悄做一点，够你喝就行了，何必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呢！

　　东坡说，过儿，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慢慢你就明白了。

　　苏过气呼呼地出去晾晒酒饼，忽然灵机一动……

　　第二天，苏过向东坡报告，家里晾晒的几十个酒饼，夜里被人偷了，只剩下三个。东坡过去察看了现场，又看了苏过一眼，然后说道，偷就偷了吧。剩下这三个酒饼，你一定要好生看好，给我做出三瓮酒来。

　　两个多月以后，真一酒做好了。东坡一尝，感觉比桂酒还要好喝，颇似在京城喝过的碧玉香酒，于是马上请吴复古、邓守安、陆唯忠等前来品尝，大家都赞不绝口。东坡又托他们给海上道人送去，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东坡高兴得就像个孩子，又接连写了《真一酒并引》《题真一酒诗后》等诗文。这日，他把苏过叫到思无邪斋，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真一酒做成了，你也该把藏起来的酒饼拿出来了吧？

　　苏过一惊，急忙否认。东坡却说，这个，你瞒不过我。那天我到现场，看见四周根本就没有人攀爬的痕迹，你又神色慌张，不是你干的是谁。别忘了，你老爹我可是当过多地太守，破过许多案子哩！

　　苏过面红耳赤，但是他马上又说，爹爹，孩儿还是不明白。现在咱家几乎天天有客，有客必须置酒。你看你吧，没病却总是存药，酒量很小却不断酿酒，弄得我这么辛苦，你说你图啥呢！

　　东坡语重心长说道，孩子，我这都是为我自己好呀！你看哈，病者得药，我的身心就轻松了；朋友喜欢我的酒，我就感到酣畅舒服，你说，这归根结底不还是为我自己好吗？

　　苏过听了，豁然开朗，他边往外走边说，好的，爹爹，那我就去给你做更多的真一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