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世通 深秋像一个画家,以沉稳的笔,为天地万物染上浓淡不一的颜色。山林层叠,枫红似霞,银杏如金,而板栗树,也在这时悄然捧出酝酿了一季的果实。它们悄悄咧开了嘴,像是对着秋风微笑。偶尔一阵风过,那些成熟的板栗便像顽童一般,“噗”的一声,从枝头跃下。 外婆家的门前,就有一棵极有年岁的板栗树,粗壮的树干,需得两人伸手方能合抱,茂密的枝叶如一把舒展的巨伞,撑起一片荫凉,也撑起我整个童年的期待。 每当秋风初起,板栗树便开始悄然换装。叶片渐渐泛黄,而藏在叶间的板栗苞也由青转褐,外壳的刺变得坚硬锐利,宛若一只只蜷起身子的小刺猬。待秋意渐深,它们便不约而同地绽开裂缝,露出深棕色的果实,宣告着自己的成熟。 那时的我,总是一放学就飞奔到树下,仰着小脸在枝叶间仔细搜寻,一旦发现“开口笑”的板栗,便迫不及待地喊:“外婆!快来看,这个栗子笑啦!”外婆总是笑吟吟地从屋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根长竹竿和一个小竹篮。她举起竹竿轻轻一拨,板栗便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像下了一场热闹的栗子雨。 我像只撒欢的小兽,在树下跑来跑去地捡拾。偶尔被掉下的板栗砸中额头,疼得哎哟一声,但很快又被收获的喜悦淹没。外婆一边笑着叮嘱“小心点儿”,一边弯腰帮我一起捡。那些阳光斑驳的下午,她的笑容比秋阳还要温暖。 捡回来的板栗,在外婆手中总能变成美味。她先用水浸泡让硬刺变软,再用剪刀仔细地剥出光滑饱满的果仁。我总想伸手去摸,外婆就轻轻拍开我的手笑骂:“小馋猫,急什么!”然后,她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最简单的煮板栗,满屋飘散着特有的甜香。我总是等不及晾凉,一边吹气一边剥开往嘴里送,软糯甘甜瞬间漫开,外婆在一旁看着我笑眯了眼。更让我念念不忘的是她拿手的板栗饼——板栗碾成泥,和面、包馅、慢火煎烙,成品外酥里糯,每一口都是朴实的幸福。我常常一口气吃三四个,直到肚子圆圆才作罢。 时光如寄,从不为谁停留。我离家读书、工作,回外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那棵板栗树也渐渐老了,枝叶不再繁茂,树干日渐枯瘦,但它依然沉默地站在老屋门前,像在等待什么。 去年秋天,我再次回到外婆家。板栗树仍在风中摇着一树微黄,许多果实依旧咧着嘴,像在迎我归来。我伸手抚摸皴裂的树皮,仿佛触到它这些年的孤独与坚守。 外婆头发已全白,腰也弯了,可笑容依旧暖和。她仍拿着那根竹竿,陪我一起捡板栗,只是动作慢了许多。我望着她佝偻的背影,心头泛起一阵酸楚。那晚,她依然为我煮了板栗,烙了栗子饼。熟悉的味道让我眼眶发热。 又到板栗开口笑的时节了,可外婆已去了远方,唯有那棵老板栗树依然抽穗结果。每当看到秋风中落下的板栗,我就好像看见外婆站在树下,笑着对我招手。那落了一地的板栗果,诉说着永不褪色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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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板栗开口笑
来源:羊城区域
2025年09月05日
版次:ZHA12
栏目:
作者:魏世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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