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莎 秋风起了,桂花开了,便是熬梨粥的好时候。 晨起,给一只梨削皮,切得玉米粒儿大小,连同一小把米放进砂锅,添大半锅水,大火伺候,水开后,文火慢熬。见米汤开始黏稠,便用大汤勺匀速慢搅,直到锅里的粥“咕嘟咕嘟”作响,浓得冒出鱼眼泡泡,等粥香了、滑了、黏了,放一小撮现摘的桂花,熄火,用大汤勺搅拌几下,满室生香,梨粥就有了口“活气”。金圣叹说:“把豆腐干和花生米同嚼,有火腿的味道。”用大米、梨同桂花熬粥,得到的是满陇桂雨的味道。 熬粥看似简单,实则是个功夫活。熬得一锅好粥需好水,好米,好伺候。米是一半糯米,一半稻花香米。自来水流淌的黄河水,就是母亲的味道。熬粥的人要老老实实,心无旁骛地在锅边守着。 熬粥不能急。年轻时嫌熬粥耽误事,总用大火猛攻,粥很容易就溢锅了,连锅盖都来不及掀开,水,扑灭了火;米,半生不熟。母亲吃着我熬的带硬芯的米,总笑我“把米伺候生气了”。 熬粥也不能离场。当粥黏稠了,要用勺子匀速,慢慢搅拌,不搅拌,搅拌得太快,都容易煳锅。那时候,我也没有耐心守锅,常常熬煳一锅粥。闻到煳味,母亲赶来救场,她在粥里放一段葱白,闷在锅里,煳味和葱香在锅里是一番怎样的博弈,我不知道。但过了十分钟,打开锅盖,煳味便消失了。 “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最后,母亲捞出葱白弃之,我总会赞叹葱白是长于“吸星大法”的武林高手。为让煳味儿消尽,母亲又放槐花蜜一勺,花香、蜜香、稻香混合在一起,令白粥简单,又普通不了。当时我太年轻,年轻得熬不好一锅白粥。 人生至秋,我渐渐从在厨房里帮倒忙,变成了主厨,也渐渐习得熬粥之趣。 熬梨粥就像熬人生。最后,桂花习得梨的甜、梨习得米的糯、米习得桂花的香,大米被火炼了个软烂没脾气。喝一口梨粥,粥瞬间从舌尖游到喉头,两颊生津,舌面漾起轻盈的花香,越喝越是香滑甜糯。深吸一口气,阖上眼细嗅,仿佛站在桂树下,沐浴了满陇桂雨。当我学会熬一锅好喝的梨粥,人生之秋也便到来了。 儿时,看过一则电视广告,一个少女站在一口大锅边搅动着勺子,嘴里念念有词:“熬哇,熬哇……”渐渐地,皱纹出来了,头发也慢慢变白了。当年觉得做饭真煎熬,能不能不老? 彪悍的青春,有不需解释的好;平淡的中年,也有其静美的味道。慢慢走,把普通的日子过得色香味一应俱全;静静等,把一锅粥熬得一口“活气”。熬粥之趣在于给平淡的白粥加点什么,有时加海鲜熬出艇仔粥,有时加牛肉熬出香菇牛肉粥,有时加各种谷物熬成八宝粥。 虽然,有人说:“吃着吃着,就老了。”熬粥之趣就在于,在不同的时间熬出不同味道的粥,一次又一次,与不同的自己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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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梨粥 一口秋
来源:羊城区域
2025年09月19日
版次:ZHA12
栏目:
作者: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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