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今 新加坡作家
桃子上市的时候,我在广州。满街满市都是鹰嘴蜜桃,染着红晕的桃子,好似恋爱中的少女,甜甜的蜜意源源泌出。
我和朋友阿晶逛街,一看便着迷,买了两斤,拎在手上,好似拎了一袋沉甸甸的欢喜。可是,走不一会儿,我便后悔了,因为接下来,我在其他摊子看到的桃子,更为丰满、更为新鲜、也更为诱人。我对阿晶说:“以前母亲常对我说,一定要货比三家才决定,我实在是太心急了呀!”阿晶笑了起来,说:“这些摊贩的货源都是一样的,你嫌弃手中的,只因为你已经拥有了它们。”
啊,风轻云淡的几句话,烙出了我满颊的滚烫。
经已拥有,便不珍惜。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贫瘠的心态。这样的心态,往往不自觉地体现在亲情上。
未婚的,对自家人粗声粗气,对陌生人却温言细语;对门内人颐指气使、对门外人却温文尔雅;对父母周全的照顾视而不见、对朋友的略施小惠却感激涕零。以为父母是蜡塑木雕的,没有知觉、没有感受,刀砍箭射都不会受伤。然而,受伤也好、流血也罢,父母永远都在那里,等着。等着你的呼唤、等着你的需要。有一天,当鞠躬尽瘁的父母化为两缕青烟时,你才蓦然惊觉,天天把你的心房照得熠熠生辉的,原来是家里这两颗硕大的珍珠。这时,在一片漆黑的凄凉里,后悔如刀,一下一下地剜着你的心,你痛,却无药可医。
已婚的,家有无微不至的贤妻,却日日高唱“家花哪比野花香”——以为逢场作戏是无伤大雅的消遣、以为夜夜笙歌而家里亮着一盏灯是理所当然的事、以为一纸婚书便是一条终生不会断裂的铁链钢索。他忘记了,柔软的心是长着翅膀的。当有一天伤势太重而痛楚难忍时,翅膀会张得开开的,飞得远远的,影踪难觅。这时,后悔莫及的他,痛哭流涕,说:“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枕边人却置若罔闻了。
拥有时,便该感恩。
唯有惜福,每一天的日子才会甜美如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