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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脑子开了小差,一颗米糁突破我的嘴巴、舌头、牙齿多道防线,“牺牲”在饭桌上。趁人不注意,我悄悄捡起,塞进嘴里。 米糁,又叫饭米糁,那是父母对一颗颗米饭粒的亲切称呼。在我家,吃饭时,米糁是不能掉出嘴巴的。掉在桌上,就要马上捡起吃掉。如果掉在地上,多少沾了灰,如今讲究卫生,可以不吃,但也得赶紧收拾掉。有时没有及时捡起,一脚踏上,米糁便黏在鞋底,黑乎乎黏兮兮一团,母亲便会边嗔怪地念着“作孽咯”,边用指甲抠干净。 小时候,母亲经常跟我说,吃饭不能漏饭米糁,否则要天打雷劈的。我没被雷劈过,倒是被鸡啄过。在我用勺子舀饭吃的年纪,家里养着几只鸡。我一直以为自己与生俱来便和它们很亲密,因为每次吃饭,那几只鸡都喜欢围绕在我身边。我用勺子舀一勺,吃一口,总有几粒米糁掉到地上。鸡们围着我,你争我抢的,鸡开心,我也开心。一次,一粒米糁掉在我的光脚背上,几个尖尖的喙马上精准出击,我的脚背立即肿了一大块,疼得我哇哇大哭。母亲过来赶跑了鸡,不忘训我一句:“饭米糁不能掉地上。” 等到我有了儿子,父母跟着我进了城,这习惯也延续了下来。每次吃饭,儿子的勺子拔拉着饭碗,米糁不时会掉到桌上,洒在地上。母亲一边捡,一边模仿小鸡“咕咕咕——咕咕咕——”然后跟我儿子说:“吃饭不能掉饭米糁,不然小鸡要来啄小脚脚的。”儿子果真被她唬住了。 可如今,别说城里孩子,就是农村娃,有几个能体会米糁的金贵呢?记得我那年中考结束,父亲带我去田里莳秧,我便立刻想起“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上高中后,放假回家,如果遇上父母在田里干农活,他们也要我去搭把手,我又会想起“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诗句。父母用一张比学校考卷大几千倍、考试时间需更长的考卷,给我补上了一堂农田劳作课。可我的儿子,他可能连小鸡都难得见上一面,又哪里有机会去体会“锄禾日当午”呢? 我又想起一件事。那是几年前,华西村的新当家人吴协恩招聘了华西村几个高文凭、有才气的年轻人,专门送去农田里学习插秧、种水稻。小伙子们每天在太阳底下近40℃的高温环境里劳作,小腿不时被蚂蟥叮咬,想必一度也颇有微词,但最终,他们端着自己汗水浇灌得来的米饭,渐渐悟出了吴协恩的良苦用心,也明白了“白米饭好吃,田难种,饭米糁不能掉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