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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角色中寻找“安静”的意义

来源:羊城晚报     2020年05月31日        版次:A06    栏目:演绎    作者:朱又可

     郝蕾在自家墙上画的壁画

     郝蕾

  

  □朱又可

  三代女人的故事

  5月17日开始在爱奇艺在线公映的电影《春潮》中,郝蕾扮演了一个东北城市的40岁的女记者郭建波,在职业上坚持理想精神,采写了一系列调查性报道,但回到家中她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多余人。

  所谓家,其实就是三代,三个女人。离异的母亲三十年来独自把郭建波带大,郭建波又有了一个非婚生的女儿。生活的压力和种种的不如意使得母亲既脆弱又强势,常常向她们二人发飙,甚至不忘咒骂早已去世的“大流氓”丈夫,她一人主导了家庭日复一日的压抑气氛。亲人之间难以彼此说服,持续着掌控与反掌控的斗争。面对日常困境,郭建波不吵不闹,以隐忍的软抵抗的方式来求得某种平衡,也包括以在外过夜的方式来弥补家之不完整。

  跟通常电影结局都会让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不同,这部电影并没有试图去解决问题。最后,母亲中风,原先盈耳的责骂停止了,郭建波的世界安静了,但所有的问题还在那里。

  郝蕾认可这样无解的结局,在她看来,现实生活也正是这样。“这个戏没有试图告诉观众如何解决,生活里也是很多事无解,就是一个常态,没有什么解决方法,我觉得最好电影结尾就是这样的。生活中各种问题都解决不掉。我们能解决的只有我们自己,人改变不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我们自己静静地提升,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对事物的包容性更加宏大了,也许它就大事化小了。”

  为什么要演这样一部电影?

  郝蕾说她三年前选择这部戏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它的底色是跟她一致的。“我在某一个年纪希望表达什么对我来说很重要。而我会寻找这样的剧本,或者当这种剧本寻找到我的时候,我会同意去出演,因为这也正是我想输出的价值观。而演员本身和角色其实是有万般差距的。这个剧本所表达的,也是我想表达的,且也愿意让自己变成的状态,我刚好在追求这种状态,所以这个点是我跟《春潮》之间比较契合的。”

  到了40岁的时候,她也开始“不惑”,懂得自己能承担和承受自己的命运:“明白这个世界有好多东西都是解决不掉的,解决不掉你就臣服于它好了,就让它摆在那里,你自己也摆在这里,摆在生活之中。于是选择安静。这个真的就是我,40岁的我,40不惑,如果40岁再有更多的疑惑的话,那就白活了。作为演员这个职业,我必须要保持一份敏感,我必须要保持我的独特性和独特的认知。在我的生命当中我又承载着各种角色的生命和灵魂,而剧中的郭建波这个人物,她也选择安静。不管是被迫安静,还是她选择安静,反正她是安静的。我认为她在命运选择了她的前提下,她也选择了命运,这是这个人物跟我比较相近的状态。”

  郝蕾和戏中的郭建波都在寻找“安静”的意义。关于郭建波这个角色,郝蕾说她不喜欢那种大激情、大爆发式的表演,而这部电影更多的是内心戏。“普通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所谓大戏剧点,她只是普通地活着,而普通其实是最难演的。我知道观众有的时候是需要看到大激情大爆发才觉得刺激,因为观众不是学表演的,会觉得那样是厉害的演员,厉害的表演。”电影中的郭建波选择了一种安静的反抗方法。“如果她不选择安静,还是各种抗争、挣扎,跟她妈吵闹,那就是另一部戏了。”在郝蕾看来,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郭建波,而是有千千万万个郭建波。

  精神的传承更重要

  “除了演戏这个事,我对自己的一切都不自信,关于我长得好不好看,关于我为人好不好,我都不自信。”郝蕾认为不自信关系到原生家庭,她家没有干表演这行的,不是世家。“我是读完初中离开家,因为我是独生女,长达几十年没有跟父母一起生活,我会有一种亏欠感。我上大学了,我妈还跟我说,儿子,打电话给我。还跟我叫儿子呢,从来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男孩。作为我这个年纪的女演员,不应该有大学生的影迷,但一路都有,包括现在00后的都有,就很奇怪。”

  郝蕾说生活中她是脆弱的。“但我小的时候是不敢承认自己脆弱的,因为我一个人在外求学。我从1994年入行,文艺圈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更坏或者更好,一直是这样。只是看你如何适应它,如何对待它而已,个体的不同而已。”

  “很多人认为,演员跟演员会因戏生情,对不起我不是。虽然我有跟演员同事恋爱的经历,但绝不是由戏生的情。因为小时候见过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太脏了。这是我的洁癖。如果你在演戏中跟对手演员接个吻就爱上了他,那是不职业的。你是角色,还是你自己呢?”

  郝蕾也很奇怪她自己,从来不喜欢过年,避免极度热闹,很多人在一块打打闹闹的时候,她一下子就会特别伤感,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之感,一切像她喜欢的《红楼梦》一样,极度热闹以后就是一片白茫茫真干净了。“天蝎可能都有这种感觉。很多人认为我是一个很极致的人,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我很害怕那个东西的出现。所以平衡一点,灰色地带一点,中间一点,是我比较喜欢的状态。那个东西可能就是安静。”

  郝蕾在淘宝鼓励明星开店的时候开了个“浮屠念珠设计”的店,她能一整天坐在那里串珠子,她也临摹莫迪里阿尼的人物画,在家里的墙上,“我只是在画我心中的世界”。最近也玩刺绣,做这些手工的原因就是可以不用说话,让自己安静。“不得不跟人交流的时候我也挺能说,但最好不说。尤其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我不喜欢那种大喜大悲,我喜欢在一个平衡点上,那个平衡点可能对于我来说就叫安静,如常地去面对一切。”

  郝蕾除了工作从来不化妆。出演娄烨的两部电影全是素颜,“他不允许化妆”。《春潮》也只打了底,画了淡妆。“但凡一化妆,我除了觉得跟人有距离以外,就是感觉有工作要做了,所以我不喜欢这种开启模式。我希望是一个自由的、自然的、自在的状态。所以我的笔名叫自在,我在写词的时候是另外一个人,不是郝蕾,郝蕾不重要。好多人都跟我说你需要曝光,我让我的经纪人告诉他们:感谢你的好意,我有我的主张。”

  《春潮》在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评选中最后只得了个最佳摄影奖,郝蕾最终没有像很多人期待的那样被“封后”。郝蕾说,她在乎的是终身成就和名字被写入表演教科书,而不是眼下的光荣和利益,因为精神的传承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