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别有天伦乐

　　□王则楚

　　今年的春天因为暖和而来得早，许多人在满城的黄花风铃中，看到羊城春天的气息。而我总觉得这种花期极短而花落之后豆荚特别难看又不能遮阴的花树不宜做路树，它远没有能遮阴的榕树做路树好。

　　其实，广州的春天，在我心里一直是清明前后，中山大学康乐园里东南区1号南门前路西边的那棵巨大的、有五个大丫杈的樟树换叶子的那几天：老叶子沙沙声地随风飘落，鲜绿得透明的、带有暗红色的嫩叶一下子把整棵大树装点得嫩嫩的，像个初生的巨婴。

　　由于疫情影响，今年无法到中大康乐校区的墓地去祭扫母亲的墓，不能再到父亲生前和我们一起居住过的地方去追思一下那时候的日子。在深圳的丽娜姐给我发来了父亲1993年2月4日在我离开广州回蚌埠后写给她保存的一首诗：生吃螃蟹熟吃虾，夜搓麻将晓分茶。人间别有天伦乐，卷起西窗看晚霞。在给丽娜的信里，父亲注有：“则楚、丽娜、小蕾吟成上两句，为足成之”。真是感慨良多。

　　那段时间，由于姜阿姨的去世、小蕾马上就要出国留学，父亲也不能再招收博士生了，他心情不好，直接影响他的身体，衰老的速度明显加快，让这个自称“我的老年体会是从80岁开始”的父亲，还不到九十就老态龙钟了。因此，我从安徽蚌埠回广州家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尽可能地多陪陪父亲，尽可能地让他少去想那些伤心、烦人的事。诗就是这样写成的。

　　诗的前两句是我们调侃他的快活日子。生吃螃蟹，是指吃三叔从温州老家带来的“蟹糊”。这是用酒泡活螃蟹后捣碎而成的。父亲用来下酒，很有味道。熟吃虾，指我们从菜场买虾回来煮熟剥给他下酒。夜搓麻将，说的是夜晚陪父亲搓麻将。父亲晚年特别喜欢搓麻将，尤其是每周约好与学生一起搓麻将一次，他会早早坐在麻将台边等着。直到后来大嫂对父亲说：他们都已经是教授了，很忙的。父亲才不再约学生搓麻将了。晓分茶，说的是我们去康乐茶室买了茶点回来，泡好茶，与父亲喝茶吃早餐。这两句就是我、丽娜和小蕾一人一句，互相补充而成的。

　　父亲在我们离家之后，回想起这些快活的日子，补足后面两句：人间别有天伦乐，卷起西窗看晚霞。这里“别有”两字特别反映了他的心情：与那些伤心事、烦心事相比，另外还有“天伦乐”的世界，这是充满亲情的欢乐世界。他卷起西窗帘，望见晚霞的美丽，表示自己不再让那些烦恼影响到自己的健康。

　　睹物思人，现在我们自己也都已经是望八的老人了，只能宅家闷守，写下点文字，以慰父母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