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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几代人银幕偶像的她昨日凌晨离开了

秦怡 既美且勇这辈子

来源:羊城晚报     2022年05月10日        版次:A14    栏目:    作者:李丽

    

     年轻时候的秦怡

     《青海湖畔》

     秦怡与金焰

  

  羊城晚报记者 李丽

  

  5月9日凌晨4时8分,中国著名演员、人民艺术家秦怡在上海华东医院病逝,享年100岁。

  作为中国百年电影史的见证者和亲历者,秦怡生前曾主演《女篮5号》《马兰花开》《青春之歌》《铁道游击队》等四十余部影片,塑造了“林洁”“马兰”“林红”“芳林嫂”等无数脍炙人口的银幕形象。

  秦怡这辈子既有人前的光辉,也有人后的坎坷。周恩来总理曾赞美秦怡是“新中国最美女性”。除了美,秦怡身上还有一股独属于中国女性的勇者之气。这份勇,既来自中国传统女性的无私奉献精神,也包含了新时代里独立女性的自我成长和理想追求。对于事业,秦怡曾说:“电影是我一生的追求。我始终觉得,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我们总要以满腔激情去拥抱事业。”对于生活,她则说:“我结过婚,生儿育女。我没白活,还是做了点事情,尽了我责任。”

  秦怡老师,走好!

  

  16岁离家出走去前线,抗战中实现演员梦

  

  1922年,秦怡出生于上海浦东一户封建家庭,排行第六。在洋行做账房先生的父亲经常带女儿去看电影,于是,秦怡幼小的心里早早便播下了电影艺术的种子。很多年后秦怡说:“电影真的是一种很特别的艺术,不仅用语言、眼神、表情,就连一个很小的动作,都能表现人的内心世界,所以我做了电影演员之后,就再也不想做别的了。”

  1938年,16岁的秦怡离家出走,前往前线参加抗日。她当过战地护士,在战场上抢救伤员,在闲暇时给战士们缝补衣服和鞋子。到重庆后,因为长相出众,秦怡先后加入中国电影制片厂和中华剧艺社,出演了《草木皆兵》《戏剧春秋》等话剧,实现了自己当演员的梦想。秦怡曾回忆那段艰苦但热烈的岁月:“在重庆的时候,一年6个话剧,演足280天。战地演护士,亭子间演嫂嫂,各色各样的。只要日本人不轰炸,就演。”

  在抗战后方的舞台上,年轻的秦怡逐渐成为与白杨、舒绣文、张瑞芳齐名的“四大名旦”。

  

  为新中国拍电影,93岁还上高原自导自演

  

  抗战胜利后,秦怡从重庆回到上海。当时秦怡的父亲已经去世,秦怡一人挑起了全家11口人的生活重担。从1947年开始,秦怡正式“触电”,参与了《忠义之家》《母亲》《无名氏》等电影的拍摄。

  在拍电影的同时,秦怡积极为党工作,待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她更是积极投身到党的电影事业中去。秦怡曾说,自己漫长的演戏生涯中,最难忘的角色就是《青春之歌》里的共产党员林红:“因为那是我1959年5月入党后参演的第一个角色。”《青春之歌》的原著作者杨沫也曾评价:“秦怡同志表演的林红是我最喜爱的。她几乎没什么形体动作,只靠台词和神情来表现,但她演得是那样真实动人,激荡着人们的灵魂。”

  秦怡曾说:“组织的召唤、观众的需要是我不竭的工作动力。电影人永远跟党走,电影事业是我永远唱不尽的歌。”《农家乐》《两家春》《摩雅傣》《北国江南》《女篮5号》《铁道游击队》《林则徐》《青春之歌》《海外赤子》《雷雨》……半个多世纪以来秦怡参演了多部优秀作品,为新中国的电影事业奉献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入人心的角色。

  在小荧幕,秦怡同样奉献出不少观众耳熟能详的作品。1983年,秦怡曾凭出演由夏衍作品改编的《上海屋檐下》荣获第一届大众电视金鹰奖优秀女演员奖。

  在演员生涯中,秦怡真正实践了“艺术源于生活”的理念:拍《马兰花开》时,她在秦岭沙场学开推土机;拍《女篮5号》时,她每天4点起床与篮球队员一起训练;拍《梦非梦》时,她又学唱意大利语歌剧……2017年,秦怡自导自演的电影《青海湖畔》上映。之前为了这部电影,她以93岁的高龄在海拔3800米的高原生活工作了一个多月。她说:“年龄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的生活我可以自己决定!既然活着就要做点工作,做工作比不做工作要快乐!”

  

  角色不分大小,“白头宫女”惊艳《妖猫传》

  

  虽然是大名鼎鼎的“明星”,但秦怡从不计较角色大小,既能演主角,也甘于为他人“跑龙套”。这种专业精神从她1939年出演人生第一部话剧《中国万岁》时就能窥见一斑——当时她的台词只有“我也要去”这四个字,全部动作也只是背对观众握拳,但她却连平时吃饭走路都随时握着拳头念台词。而在出演话剧《结婚进行曲》时,因为营养不良加劳累,秦怡的嗓子哑到只能发出气声。但她仍然坚持演完了三幕五场,最后谢幕时,被她深深感动的观众用比往常更加热烈的掌声来感谢她。秦怡晚年曾回忆说,这掌声是她当演员后得到的“最高的奖赏和最大的尊重”。

  1998年,秦怡自传式的从艺录出版,她自己取了书名叫《跑龙套》。很多导演都曾感受过秦怡“角色不分大小”的专业精神。导演黄祖模1982年拍电影《张衡》,想请秦怡饰演老夫人一角。他曾回忆:“想来想去非秦怡莫属,但我又担心,像她这样有名望的大演员是否肯出演配角。不料,秦怡很爽快地答应了。”黄祖模要求演员天天练形体,让其感动的是,秦怡总共没几个镜头,却天天跟大家一起练,从不迟到或缺席。导演谢晋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拍《女篮五号》时还没出名,但“大明星”秦怡却非常尊重他,每拍完一个镜头都会问他:“这样行不行?”平时,秦怡在剧组也毫无架子,从不计较个人待遇,能跟其他演员一起睡大通铺。

  2017年年底,陈凯歌的《妖猫传》上映,95岁的秦怡再次“跑龙套”,出演对贵妃忠心耿耿的白头宫女。按照剧本,她有一场倒地的戏份。该片演员黄轩后来感叹,随着秦怡在片场一次又一次倒地的表演,她在他们这些年轻演员心头的分量也越来越重。

  

  【坎坷人生】

  

  两次婚姻不幸,自嘲“一塌糊涂”

  

  秦怡这一生,有光辉也有黑暗。她经历过两段不幸的婚姻。1939年,话剧演员陈天国的以死相逼,17岁的秦怡被迫与之完婚。婚后,陈天国嗜酒如命,更对秦怡实施家暴。1944年8月,秦怡生下女儿后一病不起,陈天国以交不起奶粉钱和抚养费为由,准备将孩子送人。秦怡忍无可忍,两人终于结束了婚姻关系。

  1947年冬天,秦怡前往香港参演电影《海茫茫》,爱上了比自己大12岁的电影演员金焰。之后,两人结婚并生下儿子金捷,乳名小弟。但婚后,两人的婚姻关系也出现了问题,事业失意的金焰出轨了。为了保护金焰,秦怡对外瞒住了一切,但两人终究渐行渐远。直到1962年,金焰病倒在床,秦怡在病床边照顾金焰二十余年,直至1983年金焰去世。

  对于自己的两段婚姻,秦怡在90岁那年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我所有的婚姻生活和爱情生活是一塌糊涂。我现在老了,有时也会想,我要死了,什么都没有,人家还羡慕我,好像我多不得了似的。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忙忙叨叨就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90岁了,竟然没什么好的回忆。”

  

  独力抚养病儿一生,将小爱化为大爱

  

  除了婚姻不幸,秦怡自己曾在上世纪60年代被查出患有直肠癌。后来她又先后得过四次大病,开了七次刀,切除过甲状腺瘤,还摘除了胆囊。很多人觉得秦怡能撑下来,除了对电影的热爱,还有对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儿子金捷的牵挂和责任感。

  金捷在16岁准备高考那年被查出患有精神分裂症,后来病情逐渐转向狂躁。秦怡照顾他43年,尽管瘦小的她经常被人高马大的儿子在发病时殴打,但她依然对儿子十分耐心,坚持不肯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常在拍戏时把儿子带在身边照顾。清醒的时候,金捷曾宽慰秦怡:“妈妈,不要着急,没有我,你还轻松点,还省点力。”这让秦怡心中既宽慰又哀恸。为了更健康地照顾儿子,秦怡曾透露,她坚持洗冷水澡洗到80岁。

  2007年,秦怡照顾了半辈子的儿子走了,伤心欲绝的秦怡一度失去了生命斗志,但最终她还是重新站了起来,选择把小爱化为大爱。

  汶川地震后,她把原来给儿子准备的20多万元养老钱全部捐出——因为全家人的病痛,她并未攒下太多积蓄,而且她多年来从不接商业广告。别人问她,钱都捐了,以后你怎么生活,她说:“我还有工资可以领。”2012年,秦怡还友情出演影片《三个未婚妈妈》,因为影片的主题正是关爱弱势群体和孩子的心灵。

  儿子去世后,秦怡让自己保持忙碌。她说:“有事情做,人就容易快活。做事的过程中,接触的人多了,跟这个人谈谈,跟那个人聊聊,到处走走,不开心的事很容易就忘掉了。”

  秦怡曾在2012年接受《新闻晨报》采访时回忆自己的大半辈子:“我没白活,还是做了点事情,尽了我责任。我结过婚,生儿育女。我先生走,我在他身边;我姐姐走,我刚好出国,没办法回来;我妈妈走,没能送终。我抗日战争胜利,穿着麻布旗袍回来上海,我养了他们11口人,如今只有少部分人在,我哥嫂过世,两个侄子我抚养大的,他们现在也都是老头了……”

  她照顾了别人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