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飞飞

　　□徐仁河

　　青的女儿刚刚一岁出头，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她平常都被青寄养在乡下岳母家中，每到周末，青和妻子都要挤班车到乡下看她。夫妻俩一下车，必定是女儿最先看到他们，雀跃着往他们的怀里钻。青和妻子一把抱住小人儿也是开心不已，疲惫全消。

　　女儿初晓人事，什么都是新鲜的。她喜欢小动物，总是颤巍巍去追觅食的鸡鸭，咯咯地乐个不停。黄嫩嫩的小鸡小鸭喜欢跟人，最爱在青的女儿身前身后唧啾不止。别人家的小狗到家中串门，女儿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在狗肚子上。那狗既不嚎，也不咬。

　　春天到了，燕子南归，乡野的天空处处可见这些黑衣绅士翩跹的身影。女儿最喜欢这些小精灵，整天都仰着脖子，满天满地寻找它们的身影，小嘴里不住地嘟囔着：鸟，鸟。黑亮的眸子里，不时闪过春之精灵那轻捷的身影。

　　老家人对燕子极是喜爱，当家禽一般养着。燕子也不客气，哪里亮堂就往哪里筑窝。正堂屋柱下面，被勤劳的燕子衔来春泥，今天一片土，明天一根草，精雕细琢垒成了燕窝。

　　去年的时候，还只一对新燕，今年竟然来了四五对燕子夫妻。青的岳父眼尖，说，都不是外人。那对老燕还是去年那对夫妻；那两对年轻一点的，应该是去年老燕的雏，如今都开始组成新家了。青的妻子嘴巴一撇道，爹，你诓我们的吧？这些燕子都长得差不多，哪里就分得清！青抱着女儿乐呵呵地看着燕子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女儿噘着小嘴，嘟囔着：鸟，鸟！

　　那天早上，妻子在屋檐下给女儿喂粥，女儿可能嫌米粥没有放糖不好吃，紧抿着嘴左右不肯。一只家燕这个时候飞了进来，屁股一夹，一团“浓墨”掉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入跌入了粥碗。

　　因为女儿的顽皮，妻子本来就很恼火。还有她昨天换下来的一件新买的衣裳，晾在屋檐下，也被鸟粪染了。这下她来气了，丢下女儿，找了根长竿，把屋檐下的燕窝一股脑地捅了下来。但是她很快就后悔了，地上除了一个破碎的泥土和稻草垒就的燕巢外，还有几枚鸟卵。甚至，甚至还有一枚已经孵出了肉红的雏燕，此刻却青水黄汤地流了一地。女儿也被妻子的举动吓住了，坐在立桶里哇哇大哭。等青和岳父闻声赶来，却已经迟了。

　　那天晚上，出外觅食的燕爹燕妈回到家中，发现燕巢没了，它们绕檐低回，悲鸣唧唧。也是那天晚上，女儿莫名其妙地发起了高烧，小小的人儿可怜巴巴地伏在青的怀里，瑟缩不止。

　　第二天，青和妻子把女儿带回了城里，打针吃药，吃药打针，三四天过去，仍不能退烧。跟他们一道回城的岳母见状说，得赶快请人帮忙收惊。收惊，其实是过去乡下小孩无法退烧，缺医少药之下转而向神灵求助的办法。

　　岳母说，小孩子的魂魄很贪玩，有时候被什么东西一吓，就找不到回家的路，必须找人把它收回来。这虽然是老人的无心之语，青一向不信这些的，但听了仍禁不住冷汗直流。

　　也不知是药物起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女儿的烧热第二天居然奇迹般地退了……

　　再度带女儿回到乡间，已是半月之后了。听岳父说家中筑巢的老燕自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妻子闷闷不乐地听着这些，她扯扯青的衣襟说，要不，我们再筑个巢还给燕子吧！

　　说干就干，他们找到一个木头盒子镶在了原来的燕巢的位置上，再找来一些稻草塞在内里，燕巢下面吊了一顶斗笠去盛装鸟粪。还做了一些装饰，看上去和原来的并无二致。一天，两天，三天，十多天过去了，燕子始终没有来。转眼夏天就来了，再往下，就该是秋天，而后冬天……

　　青抱着女儿坐在屋檐下，数着庭院中的朵朵榴花。女儿努着小嘴，不住声地道：鸟，鸟。青安慰她说，它们就快回来了，等你学会了走路和说话。

　　小小人儿把头点了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