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鸭子

　　□姜 民　　

　　2021年1月的一天，由于前一晚勘查交通事故干了一宿，上午我刚躺下正想补个觉，又有群众来交警队报案，我只好迅速赶到办公室。

　　办公室的女民警看着我疲惫的面容，心疼地递给我一份报告。数日前下午3点35分，在市郊建新村路段，一辆白色装煤的空货车，在马路上压死了八九只鸭子，请求处理。

　　“报告人呢？”

　　“我们就是。”

　　我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坐着三位漂亮的村姑，她们是经营枫叶山庄的三姊妹，其中的瘦高个姑娘双手递给我一张名片。

　　“真行啊！你们当时怎么不报警？”

　　“我们当天报了警的，派出所受理了案件。今天，派出所找到了货车，货车司机却说他没有压，派出所又要我们找交警队。”中等个子的另一位说。

　　“他们破不出来，那我也破不出呀！”

　　“怎么可能！你们交警，个个不都是神探狄仁杰吗？”三姊妹几乎同时说。

　　“凡事要讲证据。你们说他压的，他又不承认。我有什么办法？”

　　“在道路上压死鸭子，算谁的责任？”瘦高个玉指轻点手机在查询，又似乎自言自语道：“《民法典》第1182条规定，可获得赔偿，也属于保险赔偿的范围。”

　　“我的鸭子不能白压！”胖少妇说，“反正他每天都要从我家门口过，我就天天拦他的货车，直到他承认！”

　　“一定要他赔！”中等个说。三人转身就要走。

　　“你们等一下，我把司机叫来，了解一下情况。”

　　司机小文答应一小时内，赶到我办公室。等人的时候，瘦高个说天气太冷。我立即把空调打开，让她们取暖；胖少妇是老大，数落了老三瘦高个穿少了，中等个子的老二则低头不语。三个人都是老实人，而且瘦高个的姑娘还待字闺中。

　　小文是个年轻的老司机，二十多岁，持B2证，个子却比三姊妹偏矮且瘦。双方一见面就充满了火药味。老大说，十六只鸭子，当场压死八只，其余的也不见了，应全部照价赔偿。小文说，他没看见马路上有鸭子，货车上也没印子，一只也不赔。三姊妹飞天仙女般立即将小文团团围住，展开批斗会；小文灰头土脸，被批得眼冒金星，像孙悟空钻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又像是轮胎上的气门芯——里外受气。看热闹的群众则在外面又将他们围了一圈。

　　小文百口难辩，转身要走却被瘦高个一把揪住。“慢着！”我急忙走到人群中，按住两人，道：“下午三点，你们双方跟我去看天网监控视频，确认是否压了鸭子。”双方都表示服从我的决定。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这时，马路上飘来一首耳熟能详的儿歌。我也哼着这旋律，下了楼。背后是双方当事人诧异的目光。

　　经调阅视频可见，那天15时35分，小文驾驶重型货车自南向北行驶，途经建新村，遇交通堵塞停车时，恰巧马路右边农庄的鱼塘竹围栏自行倒塌，一队鸭子穿出围栏，自西向东穿越道路，进入货车底部。15时36分，货车驶离，在后轮停车处留下三个阴影。一只鸭子又自东返回阴影处叫唤，显然还在呼叫地上的同伴。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原来是三只！”我唱着，看了看双方当事人。他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最后，每只鸭子算3斤，3只鸭子共450元。小文拿出5张整票。老大又犯了难，没有零钱。“好姐姐，这就算是定金。今晚，我带朋友到你们农家乐尝口味！”

　　半年以后，我下去办案，途经枫叶山庄的那天风和日丽，听说小文和瘦高个姑娘就是在一个这样的好天气里，成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