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王国省

　　这次回家比任何一次都要匆忙，匆忙得只有一个短暂的晚上。

　　母亲离世后，回到老家，像匆匆过客。姐对我越好，离开时越有盘根错节的孤寂感。就像一片飘零的叶子，在这株枝繁叶茂的亲情树边盘旋。

　　姐说听到我要回家的消息，很是兴奋，她多次趴在窗口朝小区广场张望，期待我出现。五姐则关了便利店的门，陪同大姐一起等我。

　　这次回家，破例没有让亲人们去车站接。打了辆的士，就匆忙赶回。

　　夜色朦胧中，终于抵达。五姐从屋里迎出来，微笑着帮我拎包。大姐则帮我整整凌乱的头发，心疼地说，这次回家可有点瘦了。

　　人还没坐定，大姐和五姐各自忙活起来，一个和面擀面条，一个赶忙坐水。大姐还泡好了花生，水被浸泡成赏心悦目的紫红。

　　我突然惭愧起来。

　　这次回来，不是特意来看姐的。而是去祭拜一位挚友的父亲。我甚至计划过家门而不入，把事办完就赶紧返穗。姐一如既往的热忱，让我瞬间回归孩提时代，也让我一下觉得自己亏欠她们许多。

　　我两手空空，不着一物。她们却满怀喜欢。

　　绿豆面条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那熟悉的味道让我沉醉无比。

　　四姐在外面忙。大姐的语气急促，又极具命令，像拍电报，二弟已到家，速来。四姐赶到时，我已呼呼啦啦吃了两碗面条，全然不顾吃相。

　　去同学家刚办完事，姐的电话就响起来。说晚上安排好了，在镇上最好的饭店吃饭，要好好团圆团圆。

　　回到家，发现三姐也赶来了。她丢下手里的活计，丢下姐夫，来和我欢聚。

　　饭吃得很是热闹，一家人把菜夹来夹去，生怕我吃不好吃不饱。我筷子没怎么动，姐就把菜直接塞在我的碗里，嘴巴里。

　　暖洋洋的灯光下，会追忆缅怀母亲，一些细节，让气氛又多了份挥之不去的怀念。

　　这夜和姐说了许多知心话。我赶了一夜的车，有些累，听着陈年旧事，竟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几个姐还在意犹未尽地聊着。一床棉被，正严丝合缝搭在我身上。

　　睡吧，我对姐说。

　　二弟来了，谁都不舍得睡，大姐说。

　　累了一天了，就让弟睡吧，三姐说。

　　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和舒心。我把闹钟定在清晨六点，还没闹，我已被细微的声响搞醒了。

　　几个姐姐正立在厨房里忙活，晨曦微露，映着她们有些疲倦的脸。一会儿，我听到了勺子在铁锅里搅动饺子熟悉的摩擦声。

　　呀，把咱弟吵醒了。五姐有些愧疚地说。出门的饺子下脚的面，走前一定要吃碗饺子呢。饺子端上来了，我坐在木桌边默默无言地吃。抬头，见四双深情的眼睛正盯着我。

　　姐，你们都吃吧。

　　把你送走，我们再吃。大姐说。

　　五味杂陈中，吃完饺子，我起身告别。

　　五姐说，多年没有抱过弟了，和姐拥抱下走吧。

　　我走过去，先主动拥抱五姐。她的腰身明显粗壮了许多，不复当年的曼妙身姿。

　　我又去抱大姐。大姐身材矮小。我须努力俯身，才能抱住她。大姐的背微驼，两个肩膀不是十分平衡协调。她一个个抱我们长大，等我现在去抱她时，她反而有些拘谨起来。

　　我听到啜泣声，回头，五姐哭了。哭声在一个气氛相对促狭的空间是会传染的。四姐第二个抹起了泪，接着又是大姐，三姐。

　　姐，你们这是干吗？

　　说完，我鼻子陡然一酸。

　　坐在车里，任凭一辆简陋的面包车在飞扬的尘土中驶离小区，我不忍回头。

　　窗外曦色撩人，是想象中的时光印记。

　　泪，还是无声无息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