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

　　□邱德福

　　1、深夜

　　他回到小城，已经是夜里两点钟左右。

　　由于路上堵车，他中午在途中又没有吃东西，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

　　下车后，他只想直奔一个吃饭的地方，再顺便找一家旅馆住下来。

　　这次，他回到小城，已经是十年之后。

　　他这次回来，可以说是灰头土脸。他生意失败，十年的婚姻也刚刚结束。他感到前途的暗淡、人生的无常。他想找个人尽情地倾诉，但是如今谁都在忙，有几个人愿意去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絮絮叨叨呢？再说，他又不是小孩了。他是成年人，就应该习惯一个成年人的一切，包括成败和荣辱、寂寞和孤独。

　　他没有打电话给小城的朋友和同学。十年了，还有多少人能记住他？换句话说，他又能记起谁？与之保持着联系的又有几人？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要一味地苛求别人，首先要反思自己。

　　长途大巴车，不在客运中心站停靠，而是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下客。

　　蜂拥而至的拉客仔中，有个女人问：大哥，坐车吗？

　　我要三轮摩托车。

　　大哥，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吧？城里早不准许三轮摩托车拉客了。

　　你先带我去一个吃饭的地方吧。

　　好嘞！

　　2、自由

　　她放好行李箱，发动车子，又热了一下发动机，一连串的动作，行如流水，洒脱自如，俨然是一位老司机！

　　她戴着安全头盔，样子大约四十岁。她明显偏瘦，个子也不高，但整个人还算精神。

　　她娴熟地驾着摩托车，遇到红绿灯时，她还会自觉停下来。

　　看不出来，你的安全意识还挺高！

　　这是交通规则，不敢乱来。

　　你比一些拉客仔强！

　　可不敢这么说。

　　你的技术很好！

　　一般吧。

　　你对路况很熟！

　　还行。

　　你干这行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一个女人，跑摩的拉客，很危险，也很辛苦。为啥选择这个行业？

　　时间自由。

　　3、放心

　　夜深了，街道两边的商铺和饭店早已关门歇业。车辆和行人，也明显少了。

　　车子左拐右转，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在一个灯火通明、人声闹腾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有几个流动的夜宵摊贩。大老远，就闻到一股人间烟火味。空气中，满是烟熏火燎和烧烤嗞啦声。这一切，表明小城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下车了，他问：多少钱？

　　不急，一会给。她说。

　　女人真会做生意，连返程都算计好了。

　　他饥饿难耐，叫了一盘现成的腌米粉，不管冷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摊位前，零散坐着几位吃客，估计也跟他一样，是夜半归客。

　　吃饱喝足的客人要坐女人的车。女人去跟他说：大哥，你先吃着，我很快回来。

　　他说：那我先给你钱。

　　她说：不用。

　　你不怕我另外叫车走了吗？

　　这点诚信大哥还是有的。

　　你去吧。

　　谢谢大哥！

　　他忽然想跟她说，路上要慢点开，我等你之类的话，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接连跑了两单，看来客人住的地方不远。

　　现在，可以带我去找一个住的地方吗？

　　可以。

　　摩托车在小城的夜色里不停地穿梭。

　　小城变化很大。曾经的街道和楼房，如今变得宽阔和密集，仿佛他是刚从一个大城市到另外一个大城市。

　　你很拼命，也很会做生意。

　　现在来往人不多，难呐！

　　你干这个家里的人放心吗？

　　家里的人？她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略显迟疑，才说：放心！

　　4、幽深

　　车子，在一个又一个亮着霓虹灯的旅馆门前，迅速掠过。

　　这个貌似忠厚的女人，难道是一个狡猾的女人？最后，她是不是想漫天要价？

　　刚才那些不是旅馆吗？他问。

　　她没有回答，只听见风在耳边呼呼的声音。

　　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为了赚钱，完全可以不择手段。

　　停车！

　　大哥，马上到了。

　　为什么不停车，你想干什么？

　　大哥，你误会了。

　　你带我去哪里？

　　大哥放心，我不会多收你一分钱。

　　车子，在一条幽深的巷子，灯光忽明忽暗的旅馆门前停了下来。

　　老板，还有空房间吗？

　　有。

　　去吧，王同学，先睡个好觉。这里，既卫生又安静。你的情况，莫道人不知，自己保重。

　　你们认识？

　　他是我的一个同学，给优惠点！

　　好说。

　　可是，我怎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半晌，他说。

　　你女同学可是个好女人！丈夫几年前去世，欠下一屁股的债，她硬是一个人还了，现在每天一个人还打好几份工呢！

　　你认识她？

　　她是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