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离席

　　□朵拉[马来西亚]

　　电影演到一半，他站起来，低声说一句：“我先走。”

　　没有等回答，他说完就走了。

　　黯黑的电影院，唯一亮着的是门上面那盏EXIT（出口）黄灯，他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一丝耀眼的光射进来。

　　门开了又关起来以后，电影院的黑暗格外漆黑。

　　明晃晃的大银幕上，女人高声呐喊：“不要走！你不要走！”

　　听的人感受到撕心裂肺声音里的震撼。

　　一再重复的“不要走”，像一首调子越来越高昂的歌曲，到最后响彻云霄，震耳欲聋的效果是导演故意的吗？

　　她看着银幕上的人走了，看着前面那个说我先走的男人也走了。

　　影幕内外的两个男人同样都是手也不挥，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毫不犹豫迈步出去。

　　声嘶力竭过后，突然一片静默。

　　安静的影幕，连背景音乐也没有。女人静静地低下头，镜头拍的是她悲伤的背影，弓起来的背缓缓地放平，然后开始抖动，这时镜头的焦点变成是街边的一根电灯柱，灯泡是玉兰花形状的米黄色，两朵相连着，却只有一圈光晕，一灯敞亮，一灯不发亮。

　　她听到呜咽的声音。是一个女人压抑的啜泣。她不是故意要听的，但那依依呜呜的饮泣有意无意钻进她耳朵，若有似无，似断似续，像她刚学二胡的时候，拉不全的旋律，低沉凄切的幽咽叫她想到一句成语“饮恨吞声”，咽着哭声，抱愁含怨的女人肩膀还在抽搐，但是悲泣声在半途突然消逝了。

　　身边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电影院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把冷气开得特低，怕冷的她每次都要特意换长袖长裤穿袜子带外套，还有围巾。所以她很少一个人去看电影。

　　抽抽嗒嗒的哽咽声又传过来。

　　泣不成声比号啕大哭更牵动人心，可是，男人走了。

　　爱情在的时候，不必像大哭一样牵动人心。没有爱情的话，泣下如雨，椎心泣血都没用，再怎么哀痛欲绝，撕心裂肺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肝肠在寸断。

　　银幕上的人说：折磨人的不是别离，是回忆让人站在原地，还以为回得去。

　　原来这个片子拍的是回忆的故事。

　　把往事变成眼前的故事。

　　她不喜欢看电影，就是因为电影往往都是叫观众看别人的故事，然后在别人的悲伤里流自己怆痛的泪。

　　他为什么中途离席呢？

　　电影不好看吗？

　　为什么男人要中途离席呢？

　　眼泪不停地流，仿佛坏了的水龙头，拴不紧的水一直滴一直滴，她用手背去擦，鼻涕也跟着流下来，这时她才发现泪流满面的人，原来是自己。

　　电影院突然大亮起来。影幕布上打出“剧终”两个字。

　　就这样结束了吗？她惊慌失措站起来，东张西望，她也要出去，但是门在什么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