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黄时杏儿肥

　　□张鑫  北京大学哲学系2023级美学专业博士研究生   

　　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杏树。春季缤纷璀璨的杏花落幕之时，树枝上便开始长出小果，如许多胖嘟嘟的“小手”，在风中肆意招摇。当烈日当空，烘烤得万物焦躁难耐时，那硕大的树冠又如撑起的一把巨伞，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凉。我们便去找来一把躺椅，躺在杏树下享受这难得的清凉。

　　在树下仰望那枝上的杏儿，观察它们颜色和大小的变化，也是一桩乐事。从五月起，杏子便疯狂膨胀，先是青青的，挤在绿叶间，像母亲手掌中托着的婴儿。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黄豆大小的杏儿很快就变成了乒乓球般大小。当盛夏的风吹黄了田里的麦穗时，树上的杏儿也由绿转黄了，一个挨一个地挤在枝头，把一直努力向上挺拔的枝条都压弯了腰，总让人觉得那杏树就像即将临盆的母亲一般身躯沉重。

　　当枝头的杏儿全部变黄，甚至微微有些发红时，我们施展才干的时刻便到了。这时，我家的小院里会挤满了对杏儿垂涎已久的孩子，大家都惦念着这可口的美食呐。

　　杏儿成熟后会变得特别柔软，所以不能采取敲打的粗暴方式来摘杏儿。记得我在少不更事的时候，曾爬上杏树，使劲摇晃结满杏儿的树枝，一颗颗金黄的果实便离开枝头，俯冲向大地。但娇嫩的杏儿经不起猛烈的撞击，摔到地上后，它们光滑的肌肤瞬间爆裂，果汁也迸溅出来。我当时只能看着满地摔得“头破血流”的杏儿懊悔不已。

　　所以，摘杏儿是门技术活，需要多人配合。有人站在地上采摘低处的杏儿，有人爬上树干小心地采摘高处的杏儿。采到的杏儿不能直接扔到地上，又需要有人站在地上伸手接住。熟透了的杏儿只要轻微的晃动便会急切地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大家动作必须轻些。而跌落到地上的杏儿又需要有人发现那些未曾跌烂的，及时拾起。

　　我们对这些杏儿惦念已久，往往来不及清洗干净，只在衣服上擦拭一下，便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的汁液在口中迸出，刺激着味蕾，身心顿时便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我家这棵杏树很大，每年采摘的果子能盛满七八个塑料桶。这么多杏儿，我们自己一家人当然吃不完。姥姥便会对我们摘回家的杏儿进行挑选，特意挑些完好无损的、成色好看的，装进木筐里和塑料袋里，送给村里的亲戚邻居。这也是我最喜欢干的一件事——跟着小伙伴一起去各家各户送杏儿，每到一家都会受到最热情的欢迎。

　　年岁渐长后，我离开了家乡，到外地求学、工作，但每逢麦穗变黄时，我都会格外惦念家中的那棵杏树。但我几乎已不太可能专门回家摘杏儿了，只能将年少时摘杏儿的那份甜蜜和喜悦永远贮存在心里，时常怀念、反复品尝，总觉得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就是青春的味道。而杏儿孕育于春天，成熟于初夏，也正像是人一生中由少年转入青年之时，褪去少年的青涩，迎来青年时期的勃发。

　　这样想着，便觉得那棵杏树，竟充满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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