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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之后,粤菜声誉大涨,冬夜边炉更旺

漫说“打边炉”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09月12日        版次:A10    栏目:    作者:周松芳

  □周松芳

  

  王稼句先生在《暖锅》中指出:“边炉的说法,很可能由岭南而来。”其所征“边炉”文献,都指向岭南:第一则文献中的吕诚虽是吴人,所咏却是岭南的事;次之的陈献章,乃明代岭南大儒;复次的黄佐《湛子宅夜燕和吕子仲木边炉诗》亦云:“围炉坐寒夜,嘉宾愕以盱。朱火光吐日,阳和满前除。众肴归一器,变化斐然殊。食美且需熟,充实谅由虚。妙悟得同志,揽环誓相于。”黄佐也是广东香山人,曾官南京国子监祭酒,赠礼部右侍郎,大有功于地方文物,撰有《广州人物传》《广州府志》《广东通志》及《罗浮山志》《广西通志》《香山县志》等。因此,黄佐诗咏边炉,是值得重视的。

  更值得重视的是,不管暖锅、火锅或边炉,不管起源于何处,文献所见,广东人一直挚爱之,并且几成岭南独具食风,这才是关键。比吕诚稍晚的另一位著名吴中人士,明初官至宰相、与刘伯温同封伯爵仅有的两位文臣之一的高邮的汪广洋,洪武六年(1373)被贬广东行省参政时,写过一首《岭南杂咏》:“吉贝衣单木屐轻,晚凉门外踏新晴。相逢故旧无多语,解说边炉骨董羹。”详诗意,边炉和骨董羹已可并称当时岭南毋庸讳言的大众第一美食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食物,即以边炉的方式烹制骨董羹。

  这骨董羹,到后来,因地制宜,各逞其味。比如在海边,则以海鲜为主:陈献章在《赠袁晖用林时嘉韵》中是“边炉煮蟹”,在《南归寄乡书》中是“生酒鲟鱼脍,边炉蚬子羹”。稍后,广东边炉还作为岭南风味的象征之一走出了广东,来到了安徽:“山中初识岭南风,坐客围炉语笑同。……刘君出边炉饷客,客饮尽欢,而黄君复请夜酌,遂得联句五章如右。”(程敏政《围炉联句》)

  当然,广东边炉大规模北渐,须得粤菜馆开向京沪,早期京沪粤菜馆均以边炉为尚。陈莲痕说:“东粤商民,富于远行,设肆都城,如蜂集葩,而酒肆尤擅胜味……而冬季之边炉,则味尤隽美。法用小炉一具,上置羹锅,鸡鱼肚肾,宰成薄片,就锅内烫熟,沦而食之,椒油酱醋,随各所需,可以鲜嫩菠菜,益复津津耐味。坠鞭公子,坐对名花,沽得梨花酿,每命龟奴就近购置,促坐围炉,浅斟轻嚼作消寒会,正不减罗浮梦中也。”谭延闿短暂旅居京华期间,常上粤菜馆,颇赏其边炉。

  终民国之世,北平的粤菜馆都以边炉相尚,比如后期新兴的西单北大街大木仓东口的新广州食堂,自称“北京唯一粤菜馆”,即以“边炉”为招徕。

  而在上海以宵夜先行的粤菜馆里,边炉更为引人注目,早在1887年,辰桥的《申江百咏》就写道:“清宵何处觅清娱,烧起红泥小火炉。吃到鱼生诗兴动,此间可惜不西湖。”自注曰:“广东宵夜店,开张自暮刻起至天明止,日高三丈皆酣睡矣。冬夜最宜,每席上置红泥火炉,浸鱼生于小镬中。且鱼生之美,不下杭州西子湖,尤为可爱。”在早起早睡的内地,在上海开宵夜馆的,就只有勤勉的广东人了;当然,宵夜馆起初也主要是为随着上海开埠而至晚睡晚起的粤人服务。

  辛亥革命之后,粤菜声誉大涨,冬夜边炉更旺:“宵夜店为广东人设者,多在四马路一带,每份一冷菜热菜一汤,其价大抵二角半。冷菜为腊肠烧鸭油鸡之类,热菜为虾仁炒蛋鳅鱼炒牛肉之类,亦可点菜吃。冬季则有各种边炉,又有兼售番菜莲子羹杏仁茶咖啡等物者。”(《上海指南》卷五“食宿游览”,商务印书馆1912年版)

  北伐之后,“食在广州”在上海进入鼎盛时期,原来的宵夜馆也纷纷“升级换代”,四马路神仙世界隔壁燕华楼酒家如此广告:“广州唯一食品燕华楼:厨师粤聘,食品求精。咖喱滑鸡,远近驰名。电气边炉,卫生洁净。诸君光顾,无任欢迎。”

  作为泛粤菜的潮州菜,也同样重边炉,沪上名士徐珂就一尝难忘:“主人饷两泡(工夫茶),餍我欲矣,既而授餐,则沪馔、潮馔兼有之。龙虾片以橘油(味酸甜)蘸食也,白汁煎带鱼也,芹菜炒乌鱼则鱼也,炒迦蓝菜(一名橄榄菜)也,皆潮馔也。又有购自潮州酒楼之火锅(潮人亦呼为边炉,而与广州大异)……”陈天赐在《潮州话》中云:“广州菜兴打边炉,潮州菜兴吃暖锅,风尚大体还是一致的——去冬我同一个潮州同学到四马路书局去买书,经过一家潮州菜馆,那位同学便触起乡情,硬要我同他进去吃一顿潮州菜的十景暖锅,我不便推却,就同他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