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 吃完婚宴,亲戚同事都散了,新房里只剩下新郎新娘的大学同学。有人问:“竹青到底来不来呀?”高翔和柳依依同时点头:“肯定来!” 柳依依说完又去阳台看了一眼。“下雪了。”她轻轻地说,一丝担忧从她眼中闪过。 高翔搂住她的肩,举起杯,对大家也像对自己说:“咱们的竹青是铁姑娘,这点风雪算不了什么。” “那是,铁三角怎么能缺一角呢?”有人打趣道。是的,竹青、高翔和柳依依,这三个来自同一地区的年轻人,当年意气风发,志趣相投,在师大是玩得最好的,被大伙戏称“铁三角”。毕业后,三人一起回了家乡县一中工作,直到竹青被组织选拔派往云岭乡任职,走出了高翔和柳依依的视野,这个“铁三角”才宣告解体。 话题很快走向别处,大家开始眉飞色舞地回忆起从前的事。但刚才这句“铁三角”的话却在高翔和柳依依的心里泛起涟漪。 “叮咚——叮咚——”窗台上的一串竹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高翔看了一眼那竹风铃,想象着竹青骑着小摩托奔驰在乡道上,心里一阵阵发紧。 下午,竹青打电话来说,今晚降温,村里要落实蔬菜基地防寒的事儿,她怕是赶不上婚宴了。“放心,等我忙完,我一定赶回来,为你们送上新婚祝福。”竹青的声音依旧像那清脆的风铃。 记得竹青下乡的次年春天,高翔应邀前往40里外的云岭村参观。那时竹青刚上任,张口闭口都是“我们乡”,满脸的骄傲和自豪。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竹青邀请了两个人,那天却只有高翔一人成行。 高翔见到竹青时,竹青正在“竹篾加工厂”跟村民说话。说是竹篾加工厂,其实就是一个半露天的晒场。大树下,竹棚里,大妈大婶们手脚麻利地编织着各种竹器,有竹椅、竹席、竹筛、竹篓等实用器具,也有茶艺文具、挂饰摆件等工艺品。竹青站在晒场中央,圆圆的脸晒成了小麦色,笑容却和着阳光在脸上流淌。高翔远远地望着她,不忍打断。 那天,竹青带高翔走遍了云岭的竹溪山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临走,竹青送给高翔一个手工风铃——童话般的小竹屋,下面坠着几根错落有致的竹管。“这是我的处女作,不准嫌弃。”竹青顽皮地抖抖手,风铃碰出“叮叮咚咚”悦耳的音符。 回到家,高翔把风铃挂在了阳台上,给竹青打电话说:“风铃挺好看的。” 竹青回道:“风铃不是用来看的,是要用心聆听的。” 此后,高翔也曾用心聆听风铃的声音,无数个美好的月夜,他枕着风铃的乐音入眠。竹风铃的声音朴拙、纯粹,音符简单,宛如天籁。高翔闭着眼,听到了凤尾森森、溪水叮咚、鸡鸣犬吠、牧笛唱晚……有一夜,他还梦见了竹青,竹青似一竿翠竹,柔韧,秀颀,披着金色的阳光,立于天地间。 这时,他看了看身边的柳依依,依依也温柔地看了他一眼,两人都笑了。是的,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他并不后悔。 这时,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竹青拎着风铃,裹着一身寒气迈步进来。阳台上的风铃受了风,也哗啦哗啦地鼓起了掌,屋里的人都发出一阵欢呼。 竹青冻得满脸绯红,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转身对高翔说:“快快,把这串风铃挂起来,我要以旧换新。” 高翔说:“这两个风铃不是一样的吗?” “一个处女作,一个代表作,能一样吗?” 高翔笑着摇摇头,接过风铃,带着竹青来到阳台上。他站上凳子,一伸手,取下旧风铃,递给竹青。许是一时大意,竹青一下没接住,风铃“啪”地摔到了地上。童话般的小屋碎了,一张小纸条从里面飞了出来,像折翼的千纸鹤。阳台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寒风和着雪花也扑了过来,迷了高翔的眼。 并没有人留意到这摔碎的风铃,因为新的风铃已被挂起,又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只见竹青飞快地蹲下身,收拾起了地上的残片。等她站起来,小纸条早已不见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旧风铃已被她收进了袋子里放到了一边。她扬起脸,笑容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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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风铃
来源:羊城晚报
2023年11月15日
版次:A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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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