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时新闻

夜风带我回新疆

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1月22日        版次:A08    栏目:大学时光    作者:王紫璇

  □王紫璇 中山大学2022级中国语言文学系

  

  “前方在道路尽头左转,进入滨江东路。”打车返校的路上,我把头重重地抵在车座靠背和车窗的夹角处,突然就意识到,10月出头的广州,夜晚也有了几分秋意。司机很自在地开着窗,不开空调。

  我戴着耳机听歌,百无聊赖地注视着车外像抽象画一样不断变幻着的城市夜景,不免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好不容易车停下了,刚好与另一辆开着窗的车并排停着,对面车里的陌生乘客与我面面相觑,为了避免尴尬,我毫不犹豫地闭上了眼睛。于是,就在一阵清冽得不像在大城市里来回穿梭的风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刚去过的新疆。人果然是感官至上的,我选择了短暂的逃离,去重温一下在新疆的感觉。

  新疆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呢?我慢慢地想,大概是像风一样的、随处可见的、漫无边际的野性与自由。

  那是江布拉克在傍晚微风中涌动的金黄色麦海。那些起伏的田垄与山丘在光照中变换出惊人的梦幻感:一会是金色,一会是黑色,一会是深紫色与浅灰色交错。

  那是可可托海景区里无忧无虑的各种生物。一只停在垃圾桶上的黑鹰,一只不顾路牌上的危险提示、在转弯处紧急刹车的花牛,一只听到我兴奋的叫声后只扭动着屁股留给我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的土拨鼠,还有全凭自己心意随时停在你身上任何一个位置的小飞虫——我就在睫毛上逮到过一只,但我无从发泄自己的不满,毕竟它们才是原住民。

  那是马背上的3个小时。自己掌握缰绳的自豪和快感是无与伦比的。时不时要夹一下马肚子,拽一把缰绳,把一颗执拗的马头颅和一张恋恋不舍的马嘴同地上鲜嫩的草甸分开。清脆的马蹄声陪着我越过仰角将近45°的陡坡,蹚过卷着白色水浪的小溪,穿过即使坐在马背上也及脚踝高的草丛,走过因满是潮湿黏腻的腐叶而呈现出黑棕色的林地……中间有一小段路,我的马还跑起来,在它四蹄腾空的瞬间,我感受到了脱离地心引力的震撼——有那么一刻,它给了我飞翔的错觉。

  那是傍晚时分空中盘旋的鹰群。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密密麻麻的鹰在低空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般滑翔,时而俯冲向下,时而振翅爬升。我在寒风中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蜷缩得像一朵蔫了的花,而那些鹰却在寒风中尽情舒展自己的羽翼。风从它们每一根羽毛中间呼啸而过,又在即将离开时在它们羽翼的末端轻轻托了一把,它们便潇洒地在空中长久地滑行……

  那是早上7点35分禾木的日出。凌晨起床,我在黑暗中拿着手电筒走过蜿蜒的山路,在村口遇见一头起了个大早的小牛,又爬过陡峭的台阶,这才登上观景平台。透过流动着的晨雾,我看见村里星罗棋布的屋舍中,一点一点亮起灯光,升起炊烟;我先因没有看到天气预报中7:05会爬出来的太阳而感到了巨大失望,然后又在30分钟后等来了大概是赖床去了的滚圆的太阳。

  那是喀纳斯新村的无名草原。经历了8个小时的车程后,我来到8月中旬傍晚已穿上厚外套的喀纳斯。在民宿房间门口的沙发上吹了半个小时凉风后,我走到草原上,见到一条身材精壮的牧羊犬。它很亲人,跑过来紧紧地贴在我的腿边。我从未在动物身上见过如此健硕、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如此灵动、清澈的眼神。它蹭着我躺下,在我脚边的一丛小黄花上面打滚,身上还零星分布着可能是打架而留下的伤口,鲜红色的血肉裸露在空气里,时不时有苍蝇在伤口附近嗡鸣。过了一会,它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加入了远处几条牧羊犬的小队伍里,只给我留下了几只很快也弃我而去的苍蝇。我目送着它跑向远处半弧形的地平线,忽然在它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无边的野性和自由……

  “您已到达本次行程的目的地,目的地中山大学南校区北门位于道路右侧。”司机的导航声响起,我睁开眼,拎着行李下车。忽然一条小狗蹭着我的小腿跑过去,我低头看过去,它脖子上的牵引绳往后延伸出好大一截,握在一双白皙的手里。它不是令我敬畏的牧羊犬,这里也没有我魂牵梦绕的野性和自由。我站在滨江东路上,被一阵清冽的夜风欺骗了。

 
 
分享到微信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