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口费

　　□韩公明

　　走出家门，李大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这是儿子回家过年买给他的。儿子在外打工这几年，每年回家都要给他和老伴买套新衣服。觉得儿子长大懂事了，李大汉心里欢喜得很。

　　“李大汉，早点回来，钟二哥家里今天请吃酒……”他老伴从屋里追出来，站在门前小石桥头大声提醒道。

　　“晓得！上街喝会儿茶就回来。”李大汉大声应道。

　　钟二哥就在隔壁村，李大汉和钟二哥两人多年老友了，长期一起在外头建筑工地打工。如今李大汉在厦门帮大公司开运货叉车的儿子，正和钟二哥在广东某服装厂里打工的女儿谈朋友，这也是李大汉跟钟二哥在工地闲聊时撮合的。

　　今年他们都回来过年了，两家人打算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一大早，儿子就出去找钟家女儿赶场去了。李大汉也打算到场上逛逛。路边的五里溪一路闪着碎银样的光，周围的油菜地也已开始炫耀它们带着香甜的金黄。

　　小镇的年“年味”十足。赶场的人不少，到处都是拿着大包小包的人们在讨价还价。一进场，李大汉就看到牌楼上挂着大红纸，上面是“祝全镇人民新年快乐”的横标，一旁还有“祝全镇人民龙年龙龙……”他轻声念，“龖龖”两字不认识，读成了“龙龙”。路两边门店、货摊一个接一个，摆满了糖食烟酒、牛奶、服装、玩具之类。

　　李大汉正要往常去的茶馆走，感到身边有人拉他，回头一看，儿子正笑嘻嘻看着他。

　　“喊你几声都没听到。”儿子身边还站着笑吟吟的钟幺妹，她穿着红色羽绒服，很醒目。

　　“李叔叔好！”未来准儿媳大大方方跟他打招呼。

　　“还喊李叔叔，该改口了！”李大汉打趣说。

　　“李叔叔，我可是会要很高的改口费哟。”姑娘笑着看了眼身旁的男朋友，俏皮地说。

　　儿子也看了眼女友，又和父亲相视一笑，然后扶着父亲的肩继续往前走。李大汉顾不上去茶馆了，只得跟儿子他们走。

　　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传来，大龙灯出来了。顿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高亢的锣鼓声，在夹杂着刺鼻火药味的烟雾中响起。购物、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向街道两边退让。李大汉三人待龙灯过去才又往前走。

　　他们一会看看水果摊，一会到建材店问价，一会又去卖鱼的地方转转，快到十一点时，三个人也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路上，未来准儿媳又跟李大汉打趣，说：“李叔叔，想好没有啊？”

　　“啥？”李大汉装傻，却在心里嘀咕，今天这丫头是咋了？一直惦记着“改口费”。

　　“改口费啊。”姑娘还是调皮地追问。

　　“放心，一会吃饭时，他娘会给的。”李大汉有些尴尬。

　　“爹，我们不要钱。”儿子忍不住笑了，说，“我们已经决定今年五一结婚，你和妈不用给我们钱，把那个老屋给我们就行了。”

　　“不行，不行！”李大汉听儿子一说马上反对，“那个烂房子都垮了，早就不住人了，你们要那有啥用？不要让别人笑话我李家亏待未来媳妇，让你老丈人笑话！要不得，要不得！结婚后你们要想单独住，我们老两口拿钱给你们再修一个两三层的新楼房就好。”

　　见李大汉急了，两个年轻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原来，他们决定结婚后就不出去打工了，准备将坡上那闲置的破败老屋子重新翻修，改成民宿，还要承包家门前那条小河和屋后那一大片荒坡，在河里养鱼，山坡上栽耙耙柑、养跑山鸡，办一个休闲娱乐一体的小农场。

　　儿子说：“我们家离场上近，离县城也近，又在高铁站边，旁边还有湿地公园，不搞个农家乐都可惜了！”

　　“你和我爸也不要去打工了，到时帮我们一起管理果园和养鱼，两个老妈就负责民宿和吃饭这块，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团团圆圆地过日子！”姑娘眼里闪着幸福的光芒，憧憬地说。

　　李大汉眼睛也亮了。他爽快地说：“要得，就按你们说的办。需要钱，跟我们说。只要你们年轻人肯干就好！”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扔下老汉，高举着手上买的东西飞快往前跑去，将一串串青春的笑声留给父亲，留在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