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藤铁”通世界

　　□万代辉

　　灶坑溪、徐州溪与龙潭溪交汇于闽南五阆山下，像一条彩带淌过拥有三项“世界遗产”纪录的茶乡安溪尚卿乡，一路向东潺湲。两岸的木栈道如龙盘踞，绿榕点缀，伴着翩然的紫燕和山雀，勾勒出一幅宁静的山水画面。

　　这里是福建省特色乡镇、藤铁工艺发源地，也是首批“淘宝镇”之一、全国乡村特色产业产值超十亿元的乡镇。

　　一

　　2019年6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手工业理事会授予安溪“世界藤铁工艺之都”。为展示尚卿藤铁成就而建的“卿创馆”就矗立在龙潭溪畔，五千多平方米的五层展厅，摆放着上万件的藤铁、竹木工艺品，涵盖挂件、家具和汽车、航天模型等等，可以说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做不到的！”

　　馆内四楼，有专设的带货直播间，另设有当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陈清河大师作品的陈列馆，数十件竹藤工艺品巧夺天工，虽历经五十多年的时光依然光亮如初。

　　灶美村的老支书、现为卿创馆的讲解员的廖桂金说：“当年，陈清河的手编作品都是将细软的篾条放到锅里浸上油漆，煮上一两天后，待篾条完全吃透浸润后再捞出来编织。”他指着展柜上一个“葡萄篮”，说这是陈清河当年出任安溪首家中外合资企业安星公司总经理时创作的，这件作品因在“广交会”上大放异彩，几年间已成为公司的致富法宝。

　　陈清河出生于1940年，工艺美术专业毕业。20世纪60年代，他精心制作的竹编曾作为“国礼”随国家领导人出访东欧，有30件作品至今仍珍藏在欧洲博物馆里。他是尚卿乃至安溪藤铁工艺的开山鼻祖，其于20世纪70年代率先开发编制出热水瓶竹壳，20世纪80年代又改为竹藤编；到20世纪90年代初，他顺应时代发展，再将藤与铁艺结合，便成为现代藤铁百亿产业的嚆矢。

　　二

　　为人开路者，不会困顿于大山。乡老协会会长、今已八十七高龄的黄春生老人回忆：“1973年，尚卿首次参加广交会，是由福建省外贸公司组团的，点名要乡办竹编厂的陈清河厂长和当时是中山大队长的我一起参加。当年因交通不便，一个月时间的‘广交会’，前后需要许多手续，就是乘飞机前去也还要县长开证明才行。”老人说，“现在交通便捷，展销会也缩短到十天左右。我六个儿女均从事藤铁行业，各自都有规模不小的公司。春节后，他们一个个就开始备战‘广交会’了。初步估计，今年仅尚卿籍的就应该有上百家企业数百人参加。”

　　当年“广交会”上跨出一小步，让如今的尚卿镇迎来了发展的一大步。小山乡不仅有了竹藤编的“领头羊”，还持有正式打开世界大门的“钥匙”。20世纪70年代，小小集体竹编厂就已创汇三千多万元人民币，20世纪80年代已创汇达五千万元人民币以上，到20世纪90年代，每年的广交会上，尚卿都特设有“藤铁工艺”展区，其代表国际市场工艺品行业的新潮产品，广泛用在花园、庭外和家居装饰而备受外商青睐。1995年“广交会”上，成交额已突破亿元大关。

　　回想往昔，讲解员廖桂金还谈起一件趣事：1995年，全乡七八十人结伴参加“广交会”，验票登机前竟惊动了机场人员，说一个航班里怎么这么多尚卿人？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倾巢而出”的山村人员，不由疑惑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他说：“当时为安全起见，机场人员立即联系警方展开调查，随后才知道这些村民已将竹、藤、木、铁打造成一个产业，此次是前往‘广交会’一决高下的。”

　　近些年，尚卿藤铁工艺已辐射到县城和周边乡镇，甚至更远，仅当地的电商就有八千多家，开发设计出上万种工艺品，产品远销60多个国家和地区，全县产值已超两百多亿元人民币。

　　三

　　一场早春的雨，带来湿润的风，顺着“工业上山”的藤云园区的小路，来到现代化厂房前，这里可俯瞰山下鳞次栉比的村居。

　　而藤云园区里，有哲匠美术馆、星创天地等，从竹编到竹藤编再到藤铁编，各大企业如雨后春笋，如今已发展到上千家，从业人员达十万之众，仅尚卿十个淘宝村在2023年就贡献了20多亿元的产值。

　　在当地餐馆酒楼和民宿里，除电视机外，一切装饰都为本地生产的藤器：床、桌、椅、过道摆设、墙上插花，应有尽有。

　　在这里，虽然有上千家与藤铁相关的企业，却没有一点嘈杂的机器轰鸣声。楼房内，木头、铁线、藤条等原材料有序地分布于各个角落。男女老少默默忙碌着，裁剪、打磨、点焊，工序环环相扣。每幢楼的一层都是加工场，在加工场里忙碌的还有不少六七十岁的工人。

　　吴江南是陈清河大师的第三代传人，他的现代化工业厂房也有上万平方米，车间里工人们忙忙碌碌，装订纸箱、打磨木板、冲压铁条……那些飞翔的鸟、游动的鱼、盛开的花、葱茏的树，便出现在桌桌椅椅上，棱角分明，疏密有致，异彩纷呈。在研发室里，几位设计师正对着图纸，专注地用木块和铁条拼接着，他们是在设计一单国外庭院的摆设物件。据称这里的任何一件小产品，从设计研发到生产出厂，可能都需要二十多个人经手才能完成。

　　不惑之年的吴江南已备好三四百种新品准备再上“广交会”。今年他们在“广交会”馆内设有八十八平方米的公司展馆，他将带领六七个人前往，客户大多是美国人。他说，现在国内外的订单大致各半，而镇上家家户户的平均年收入都已有二三十万元人民币。

　　我们在走访途中，还曾见到这里有十多家大型物流公司。每晚五点到十点，物流公司门前便车水马龙，时常堵车。

　　晚上走在这里的街区，到处灯火通明，高楼林立。街道两旁楼房的一层皆是厂房、商店、餐馆酒楼、休闲娱乐场所，民宿遍布其间……真让人想不到，这深山里的一个乡镇竟有如此蓬勃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