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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羊城晚报记者 孙磊 刘泳希 图/受访者供图 近年来,青年文学出版成绩亮眼,新人新作频出。胡安焉的纪实文学作品《我在北京送快递》、金特的短篇小说集《冷水坑》、宥予的长篇小说《撞空》……一大批有潜力的青年作家,用丰富多元的文本,为今天的文学现场注入了新的活力。 这些文学新力量的涌现,离不开传统出版机构的努力,也得益于近年来涌现的大量图书品牌和图书策划工作室。在广州,也有这样一家“小而美”的图书品牌,比如,运营了15年的“副本制作”,迄今已策划了三十多种图书,推动了包括赵松、胡安焉、金特、彭剑斌等大量有潜力的文学新人成长。 这些图书品牌背后是一群孜孜以求的图书策划人,他们如手工匠人,潜心甄别文学的火种,用小火慢炖的方法,探索文学的新空间与新可能。 通过约稿发掘“孵化”一批作者 2009年2月19日中午,在珠海的一个宾馆房间里,冯俊华、彭剑斌、邓宁立经过大概二十分钟的讨论,创立了从事图书策划出版的“副本制作”品牌。冯俊华说,我们至少要把这个事情做10年。 没想到,这一做,就是15年。15年来,“副本制作”编辑和策划的图书三十多种,积累的周边“小册子”超过了一百种;通过约稿、组织评论、策划出版和活动,发掘“孵化”了一批作者。 “‘副本’这个名字源自我最早玩的一款网络游戏,也可以理解为copy。它是对书和阅读的隐喻,也是一种空间的虚拟形态,需要通过联合和冒险才能使经历完整。”冯俊华告诉记者,新人尤其是年轻人的作品出版机会一般都比较少。“基于此,我们创办了‘副本制作’,想陪伴作者一起成长,共同冒险,完成一部好的作品。” “副本制作”创办的灵感之一,来自博尔赫斯书店的“午夜文丛”,冯俊华也由此知道了法国的“午夜出版社”——这家蜗居阁楼的超小型出版机构,编辑不超过10人,每年出版的书也不到50种,却成为孕育法国“新小说派”的摇篮。这激励了冯俊华。 很多时候,一本书的编辑、校对、排版、装帧,冯俊华都会亲力亲为,“交给别人做总是不放心。”对图书质量的严格把关,是因为一直跟书打交道、深受书籍影响,他相信好的文本足以激励甚至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个世界上肯定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你不知道一本书会在哪家书店、以何种方式报答哪位读者,书籍有自己的命运,我相信这种命运,也愿意促成这样的相遇。” 美丽的花很多,但园丁难找 “副本制作”策划、编辑的第一本书是赵松的《抚顺故事集》。提到这本书的时候,冯俊华依旧很骄傲。据他回忆,2006年,作家赵松在论坛上陆续发布他基于故乡记忆的故事,关于那些生命中重要的朋友、家人、旧同事,每月一篇,一共13篇人物小传。这些作品引起了冯俊华的注意。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是国内尚不多见的以特定时代情境为背景的创作,他提议结集成册。 2015年,《抚顺故事集》由广东人民出版社首次出版,2021年4月人民文学出版社重新装帧再版,由此广为人知,许多人通过这本书认识了赵松。 《抚顺故事集》的出版,促使赵松转向更自觉的写作,小说创作不再只是他的个人消遣爱好,而是“我要走的路”。后来赵松陆续出版了《伊春》《隐》《空隙》《被夺走了时间的蚂蚁》等,还曾获首届“短篇小说双年奖”“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小说《等下雪》入选2021年“收获文学榜·短篇小说榜”。 赵松曾对冯俊华说:“世界上美丽的花是很多的,但园丁很难找。”作为文学花园的园丁,冯俊华希望能通过“副本制作”让新人作家不断成长,不断“被看见”。 “我喜欢的是这个过程中大家共同成长的感觉,更喜欢作品产生的那一刻,然后通过各种方法,把它传递到可能的读者那里。我最开心的始终是有好的作品出来,如果它恰恰通过‘副本制作’就更好了。”冯俊华说。 除了赵松,“副本制作”还挖掘了年轻作家彭剑斌、金特、胡安焉。这些作家一开始都是默默无闻的创作者,发现他们,陪伴他们一起成长,是创办“副本制作”的意义所在。 “10多年前我就知道胡安焉。他在中山大学旁边的怡乐路长大,去过很多不同的地方,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历。当时他把自己练手的文章发在豆瓣上,我们看到后就跟他约稿。还跟他一起讨论写作的方向。”冯俊华表示,“副本制作”会推动作者涉及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有能力触及的领域和写作。 新人作者被精准识别并非易事 尽管青年文学总是备受瞩目,但无论何时,新人作者的出场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在他们“伏笔”写作的时候,其潜力能被精准识别并开发出来并非易事。 正如上海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李伟长所说,青年文学出版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在对写作者的“第一次辨认”。如何扮演好“最早那一批辨认者”,需要出版从业者对时代的思想文化现状、汉语写作的潜力和青年作家的生存环境等问题有深刻的观察和理解。 值得高兴的是,近年来,图书出版市场上涌现出一大批“小而美”的文学图书品牌,包括“铸刻文化”“惊奇”“重光relire”等。也有很多传统出版社创立工作室,推出新的图书品牌,包括中信出版社的“春潮”工作室、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艺文志”工作室等。这些图书品牌,以文学、艺术板块为主,针对某一细分领域读者群,做小众出版。尤其注重发掘尚未完成的优质文本,发现尚未被发现的青年作家。 “春潮”工作室成立于2018年,成立初期确定的第一条文学产品线就是“青年创作者计划”,致力于不断挖掘文学新人,寻找那些观照社会现实、具备议题属性的当代文学作品。在中信出版集团副总编辑、大方总经理蔡欣看来,文学出版要有设置议题的能力,也要深耕文学生态的建设。为了让青年作家更好地“被看见”,中信的文学出版联动多方资源,助力青年创作的成长和读者生态的成熟。 “铸刻文化”成立于2020年,专注文学、艺术与人文,在原创和翻译文学出版线上,同样致力于挖掘华语文学新人和被忽视被埋没的文学经典。班宇的《冬泳》、金特的《冷水坑》、宥予的《撞空》、孙一圣的《夜游神》等,都来自该品牌。这些作者大多都是年轻人,其中宥予的《撞空》更因其是处女作首发,被视作文坛的“一匹黑马”。孙一圣的《夜游神》目前销量不算高,但被业界评价为“作者的风格崛起之作”。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何平认为,在整个文学图书出版市场,青年“素人”文学肯定不是份额最大的部分,但发现和扶持有潜力的青年作家,从来就是文学图书出版的题中应有之义。他也认为,大多数图书策划机构在一线和成熟作家的市场争夺上明显处于劣势,故而往往会选择年轻作家和新文学生长点作为市场开发的方向。 “催熟式”出版对青年写作可能是毁灭性的 就青年文学出版而言,出版者如何才能发现有价值的文本?什么样的文本又会被视为有潜力的、有价值的? 对于这个问题,冯俊华表示,每选择一名作者,都要经过数月甚至几年的观察,直到时机成熟才会发出邀约。说到选择标准,“副本制作”最关注的是作者的状态和技术,以及这两者能否结合起来,熟练地运用技术精确地传递作者的状态。 “这几个词都简单,但是深究起来都有一定的难度,比方说状态,其实一个作者的状态就包含了他对自身当下的、历史的理解和对外部世界的认知。技术不等于技巧本身,还包括了使用技术的技术,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来。”冯俊华说。 “铸刻文化”的编辑陈凌云认为,不同于人文社科书有可参照的客观评价标准,文学和小说更多是出于感性,就像“两个气味相投的人互相喜欢”一样。但他也坦言,图书出版依旧是一门生意,做生意本身就要考虑各种风险,做选题的过程就是一个平衡过程,每笔投资都有一定的不确定性。 面对新时代青年创作出版的多元风景,也有不少人担心出版社、网络的过度包装,会有损青年作家的长期发展。批评家韩松刚表示,就文学发展规律和青年作家的成长逻辑而言,一个作家的成长是需要耐心的。“当下,青年出版似乎充满着快节奏,各类青年写作在名利诱惑的情况下被‘过度收割’。这种催熟式出版,对青年写作可能是毁灭性的。” 冯俊华也强调,尽管如今文学出版品牌、工作室越来越多,还有各种类似豆瓣的自媒体平台的涌现,为年轻人出书提供了很多机会,出版诗集和小说集都变得相对容易,但是他还是希望年轻作者的成长可以一步一步来,成名不要太早、太快,而是慢慢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声音,写出更多好的作品。这也是“副本制作”坚守了15年的初心:回到文本、回到写作本身。 不少出版人都表示,参与同代人的写作和出版需要准确的判断力和巨大的勇气。因为青年文学的出版,最重要的还是要能够让写作者实现长期的发展,而非昙花一现。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作者、编辑、出版机构以及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