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墨 我家大儿子开开今年12岁,从小喜欢昆虫。家里的昆虫书,永远看不腻。现在路边见到什么虫子,他几乎都能马上叫出名字。别人课间休息打闹时,他一个人躲到墙角观察虫子;别人周末去游乐园,他则热衷于参加昆虫夜观活动,广州市内的夜观活动,他大概都去了一遍。后来说:不用再去了,我都学会了,以后我可以带团当导游,给其他孩子讲解。甚至他对大学、对未来的初步构想也已明晰,不是清华北大,也不是成为科学家、企业家、法官、医生,只希望考进华农的昆虫学系,可以整天跟昆虫待在一起。 他9岁那年的夏天,有一次我们在楼下茶餐厅吃饭。他说,想创作一首昆虫的歌曲,描述他的感受——夏天的夜晚,小区里的虫子出于不同原因各自叫唤,听起来确实像一首美妙的合奏曲。他随手拿起餐桌的垫纸,列数了几种会发出叫声的昆虫,把它们的名字、形态、叫声、习性都一一告诉了我。我也当了个好听众,仔仔细细地在纸上记录下来。这让我想起李宗盛当年为歌手娃娃创作的那首歌《漂洋过海来看你》,也是在餐厅,也是写在一张类似的餐垫纸的背后——瞬间觉得自己“李大哥上身”,这歌也八九不离十了。 说实话,我很羡慕儿子。晚上的虫叫,在我听来都差不多,无非都是叽叽喳喳的噪声。但在他的耳朵里竟能听出不同,还觉得是美妙的“合奏”。他说,虫子的叫声是受各种因素影响的,尤其是情绪,高兴、生气、伤心、着急时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比如蟋蟀鸣叫,一般有三种情况:求偶、饥饿、给孩子哄睡。其中求偶兴奋,所以声音较大,饥饿时有气无力,哄睡则比较轻柔。这真是令我震惊,没想到虫子也会哄宝宝睡觉,还会“比较轻柔”——这不就是摇篮曲吗?作为人类的我以前真是肤浅了。 他还说,螽斯(即蝈蝈)喜欢光亮,一靠近灯光就会兴奋地大叫。但是,它们也会悲伤,当家族里的成员死了,它们就会围在一起对着逝者小声叫唤,表示怀念——这又弥补了我的知识盲点。我只听说过大象家族有葬礼,没想到不起眼的蝈蝈,竟然也有葬礼。 他又说,至于纺织娘,大家经常听到它们像织布机一样咯吱咯吱有规律地叫唤,但是它们的叫声并非一成不变,比如遇到危险,就会发出急促的嘎嘎声。 看来生老病死的仪式感,并非只有人类独有。当我们漫不经心地走过草地,说不定脚下正有虫在出生,有虫在死亡,也有虫正在安睡,还有虫正在争斗。 就这样,随着儿子的成长,他一点一点地加深着我对虫子、对自然的认知。以后下楼拿快递的时候,也许也不会匆匆回家,而是会跟他一样竖起耳朵,多听一会虫叫了。 后来,他真的写出了一首《昆虫奏鸣曲》的歌词: 夏日花园里,有一群虫子在奏鸣。 它们唱的是什么?在这安静的夜里/你倾耳听,倾耳听,那些细微美好的声音。 小小的蟋蟀,唧唧复唧唧。 神气的蝈蝈,沙沙来点兵。 树上的蝉儿,叹炎热暑气。 还有一只纺织娘,织啊织,织啊织/不知疲惫,永不停息。 它们的话,你听懂了吗? 它们的歌,你会唱了吗? 这些小东西,只知眼前一隅,殊知到了秋季,全归泥里土里。 可是到了秋季,你依然会记起,曾在某个夜里,听过这支奏鸣曲。 有一个乐队的朋友觉得有趣,给谱了曲,并在他们的一个小型演出上现场演唱了。普通的9岁孩子就此拥有自己的音乐作品,真是难以想象。 我很喜欢那歌词,除了有科普意味,还有生命轮回的哲理。我想,每个孩子都是诗人,都是哲学家。庸俗的大人们,应该放弃偏见,常常向孩子们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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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羊城晚报
2024年07月28日
版次:A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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