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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晶明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在巴西圣保罗，主人请我们一行就餐。上饮料时逐一询问是否加冰，多数选择否。主人笑言，在巴西，请客人使用饮料，通常会加冰。一是本地人基本都是有冰式饮用法，二是加冰方能显示主人对客人的尊重。当然，我们都是东方来的，习惯于常温甚至热饮，又都是同胞聚会，所以要征询客人意见。主陪就此还讲述说，因为南美洲天气多以炎热为主，冰为稀罕物，所以很珍贵。没有冰箱以及制冰技术的时代更是如此。因此形成一种特殊的“冰文化”。他还特别提到，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名著《百年孤独》开头第一句就是：“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可见冰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分量。 这一解释让我有点诧异。我想起上世纪80年代，凡是关注文学的人，特别是崇尚南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人，都对这个开头津津乐道，大有顶礼膜拜之势。而我们热烈讨论的重点，是时序。一个人物站在“今天”却以“多年以后”的视角去“回想”遥远的“过去”。既不是时间上的顺序，也不是倒叙，而是一种时序上的奇异组合，怎不让人惊叹其“魔幻”。 在我有限的阅读和印象里，似乎还没有看到有人从“冰”的角度去谈这个开头。主人介绍过之后，我又翻开恰好随身携带的《百年孤独》，果然没错，“冰”才是重点。这一节描写上校的父亲当年沉迷于各种魔幻的发明，多以失败告终，唯有“见识”到冰的时候，产生了莫名的兴奋。父亲带着孩子们在吉卜赛人的帐篷里见到巨大的冰块，父亲说：“这是世上最大的钻石。”而吉卜赛人却纠正道：“不是钻石，是冰块。”父亲于是花了更多的钱让自己的孩子也去伸手触摸冰块，他们都被那种“神奇的感觉”所震撼。于是，这一章的最后一句是，上校的父亲手摸冰块“庄严宣告”：“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冰块”才是最重要、互为呼应的意象，而非时间。 我也因此相信，经典的文学，必然包含着典型的文化，必定是一种独特的文化表达。只有对所处环境的文化有所认知，方能感知文学表达的独特性及其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