募 捐

　　□黎杰

　　老张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掏出来，摆在街头那棵黄葛树下的空地上。他把凳子放在那张纸前，坐下，低着头，双手交叉插进双腿，看上去十分拘谨。

　　一枚树叶从头顶落下，盖在最上面的“募捐”两个字上。老张又艰难地起身，弯腰捡起落叶，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老张老两口膝下无子，住在街头一间老旧房子里，他老婆得了眼病，看什么都不真切，需要动个手术，但家里的钱不够。老张日思夜想，想到了募捐。

　　都过了大半个上午了，黄葛树下除了老张，依旧再无一人。老张也奇怪，平时路过见这棵黄葛树下闲坐聊天的人也不少啊。一阵风吹过，老张缩了缩脖子，想，也许是因为天凉，平时那些爱扎堆吹牛的老头、老婆子全都缩在家，不愿意出门了。

　　老张望了望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走过。他搓搓手，把脖子又往领口缩了缩。

　　这时，才贵从菜市场出来，见老张没精打采地坐在黄葛树下，忙过来打招呼。

　　才贵一眼就瞟见了地上那张纸，没作声，他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数了几张，递给老张。

　　这是第一个捐款的人，一共50元。老张不好意思接钱，他知道才贵也不容易，起早贪黑地种蔬菜拿去集市门口摆临时摊，卖了半天也未必能凑够这50元钱。

　　但才贵硬塞给了老张。

　　街头又静下来。风卷起黄葛树叶在地上跑。

　　小李夹了一本书，骑着单车打街口匆匆而来。他也见到老张和地上那张纸，本能地刹了一脚。他天天打这儿过，也认识老张，知道老张老婆生病的事，不过小李是今年才参加工作的教师，工资不高，要花钱的地方不少。他捏了捏口袋，平时都是手机支付，身上从不带现金的，但今天刚好准备回家看望父母，才从银行取了500元钱。

　　小李犹豫了一下，掏出了那500元钱，递给老张。

　　老张见小李一下拿出这么多钱，忙拉着小李的手说谢谢。小李有点拘谨地抽回手，笑了笑，骑车走了。

　　风，似乎小了些。老张袖着手，继续坐在黄葛树下发呆。他看到又有几片树叶飘落到那张写着“募捐”字样的纸上，心想，这样募捐也不是办法，这大半天了也没募到多少钱。他有些灰心，准备收拾一下回家，老婆生病，他也不宜在外面太久。

　　嘀嘀，一辆奔驰车停在老张跟前。老张正准备收摊的手缩了回来，眼睛里有光闪了一下，但看清来人，头又耷拉下来。那车是镇上首富王总的，王总平时从不正眼瞧老张。

　　不知为何，这次路过的王总竟停下了车，看了看地上那张还没收起来的纸，他摇下车窗，递给老张一张百元钞。

　　老张接了，低头说了声谢谢。

　　王总正准备摇上车窗离开。一旁站了好半天的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突然开了口：“叔叔，你开着豪车，怎么才捐这么点钱呢？”不知是不是放学时间到了，路过的人突然多起来，有人听见小孩的话也停下了脚步。

　　王总有些尴尬，看了看那个小孩，心说，你小孩子懂什么，这都快过年了，我的工人也在等着我发工资呢，我这不是正准备去街上银行找赵总想办法的。但他只是笑了笑，对老张说：“家里有困难，这么募捐可不是办法。”说完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老同学，上次听你说，你们医院好像有个什么‘光明行’的公益惠民行动？”

　　话筒那边的声音众人听不到，但不一会，王总又递给老张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他让老张先打电话去联系一下，说条件符合的话，也许可以得到帮助。

　　老张眼中又有了光亮，他拿着那张纸条对着王总作揖。当他抬起头时，奔驰车已经开走了。一枚黄葛树叶落下来，飘飘荡荡，刚好落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