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华建
就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母亲房间的窗门被敲响,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开门,我来了!”虽然是轻声地喊,我仍然听见了。兰英脖子上挂着软尺,带着一身雪花、带着满脸笑容进来了。“嘘!”母亲示意兰英小声别吵着已睡着的我。其实,七岁了仍跟着母亲睡的我只是眯着双眼,耳朵听着一切声音。
“难得你做件新衣,要做合身一点。来,伸手!”兰英说着,她的软尺便在母亲的肩膀、手臂上度量,母亲愉快地时而伸手,时而转身地配合着。兰英捏着围在母亲腰间的软尺,看了一眼,报出了尺寸,接着说:“减两寸!外套比你穿着的绒衣要小一点。”
“我穿这暗红好看吗?”母亲拿着一块布问道。
“当然好看!只不过暗红色要做得贴身一点。”这是兰英作为我们村裁缝的专业意见,母亲点点头。
呀!母亲终于要做新衣了!
新衣,是新年的必备,日子虽然苦,但母亲仍会在年前给我和兄弟姐妹做新衣,却从不给自己做新衣,我甚至都没有看见她穿过新衣。有一天,我问母亲:“妈,你的新衣呢?”
母亲想了想,答道:“在橱里!”
“我怎么没见过?”
“锁着呢!”
“锁匙在哪?”
母亲思忖了一下:“锁匙在你爸那!”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父亲手里的钥匙,也不敢问他。
往事涌起。去年过年,穿着新衣的我问母亲:“妈,你什么时候穿过新衣?”
“嫁过来的那年,做新娘时穿过。”
我想着,那时的母亲,穿着新衣做新娘,该有多么的美啊!
母亲一定是七仙女,从外婆那里学会了织虹纺霓,在每个晴天挂出霞光,在每个雨后挂上彩虹,她独得天神的爱怜,是天下最美的新娘!
但自从来到这个家,母亲就没有了新衣,她换上了人间的粗布,做一个母亲。她生育了我们兄妹,粗布改作了尿布,她的脸干枯起皱了,她的手粗糙皴裂了,那个美丽的新娘成了一个操劳着、奔波着的疲惫女子。
门关上了,兰英走了。窗外仍是冰天雪地,窗前的母亲,含着笑,她在憧憬着新年时穿上那件暗红的新衣,而我在回想她做新娘时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