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史铁生的别样世界

　　□陈曼江

　　时光荏苒，在史铁生逝世即将15 周年之际，我一边回忆那些随风而逝的往事，一边重新打开书本，慢慢地品味他笔下铺展开的别样世界。

　　我的姑姑是史铁生的妈妈，也即是我父亲的姐姐。而我爸爸是史铁生的三舅（史铁生在书里写到的失联的大舅，是我父亲的大哥）。 我父母都是从北京毕业后响应号召分配到了南宁，他们结婚后一直定居在南宁。

　　从我儿时到读大学，再到后来结婚生子，妈妈每次带我们回北京探亲时，都会带我去姑姑家串门。我6岁时第一次见到铁生哥哥，记得他在里屋坐在轮椅上，阳光透过纱窗，他的周身笼罩着一抹温润亮丽的色彩，轻轻地晕染开来。

　　除了他的文采和哲思，我觉得铁生哥哥还有着特别的人格魅力。我一直记得他爽朗的笑声和笃定而从容的眼神，他内在特有的魅力挣破了残障的身躯，感染着不论距离远近的人。

　　铁生哥哥在21岁时双腿瘫痪，而我也恰巧在21岁那年在读大学时身患癌症……记得当年在我得了癌症后，铁生哥哥还在百忙中给我写了一封鼓励的长信，非常遗憾的是，这封信没有保留下来。

　　虽然我们与史铁生在北京的家距离遥远，但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这个千里之外的表哥就以他特有的魅力和才气感染着我，一直是我心里崇拜的偶像，也是我奋斗的动力。

　　在他的文字里，我看到了被残酷的命运折断了翅膀的铁生哥哥是怎样试图挣脱命运的枷锁，怎样一步一步地从苦难和病痛中探寻着自我救赎之路……

　　“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心安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这是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的。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我在心里慢慢地咀嚼这几句话。“死”，既然是人这一生中不可避免的、所有人都会走向的终点，那么，那些因生活中碰到了各种坎坷而一心想死的人，何妨……姑且“再等等”？

　　再等等，“人”自身的本能和能量常常会超出我们的想象，它会让我们慢慢地适应困境，在迷茫中渐渐找到人生的出口。比如铁生哥哥，在死亡的临门一脚前迟疑了一下，决定“再等等”，后来果真就遇到了美丽而独特的希米姐。随着时间的流逝，铁生哥哥慢慢消化、适应并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于是，“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让他的灵魂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借口……

　　生活的遗憾或苦难是多种多样的，但对这些遗憾的解读也可以是多样的。“上帝怕她太痛苦了就召了她回去”，就是史铁生对于母亲早逝所带来的伤心和遗憾的一种“解读”。不同的解读、换个角度想想，心里痛苦的褶皱就会犹如清风拂过般被熨平，从而使人得到一些慰藉。

　　我21岁得了癌症，后来又因常年闷头设计，使原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因为专心创作，鲜少和朋友聚会聊天，我曾深陷于抑郁的漩涡。我常从早上一睁眼就非常郁闷，心像陷入一个窒息的黑洞，有时就算多活一分钟都感到痛苦异常……直到后来慢慢地尝试从身体、心理上调整自己，试图使自己枯燥的创作生活增加乐趣，想法儿逼自己锻炼，远离电子产品，走到大自然里创作，尝试冥想,做义工，等等，最终使自己慢慢走了出来。

　　当我走过半生才发现：人这一生除了文化知识，最重要的是要学习“怎样让自己快乐”的方法。

　　我小时候，妈妈经常阅读铁生哥哥发表的每篇文章，那时的我常常觉得他的文章生涩而沉重，但是现在重读、细品他的文字，悄悄地走进他细腻多彩的内心，走进他如丛林般茂密的思想深处，随着他的脚步前行，领略了他的痛苦后，就会看到不一样的天空、看到不一样的山峦和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