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智 前段时间,留守老家的叔公打来电话,由于连续几日下雨,老家祖屋屋顶的瓦残缺不全,到处漏水,有一面墙已经倒塌了。我便趁国庆放假,约了老家换瓦的师傅,回去商量怎么修复。 老屋是爷爷的曾祖父修建的,共有六代人在这里生活过,迄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一百多年来,老屋见证了整个家族的兴衰更替和欢欣荣辱,雕梁画栋和泥砖黑瓦里也浸透了时光流逝过的痕迹。一扇扇斑驳的木门、一把把锈蚀的铜锁、一面面剥落的墙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老屋前面原有的一排老房子,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由爷爷带领家人拆掉后重新修建成了水泥砖房,剩下后面的上厅和几间老房子还保留着。自爷爷五年前去世后,父母跟着我到了城里生活,老家的房子便空置了,剩下还没有翻新的老屋由于没有整修,很多瓦片都开始破损。 心里想着老屋的瓦,过往的回忆也不断向我涌来。 忘不了夏日的午后,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瓦斜照下来,白色的微尘在光束里浮动、打转、飘散,爷爷此时刚干完农活回来,就在瓦檐底下的水缸里舀水洗脸,他苍老黝黑的脸庞多像历经风霜的屋瓦,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重压。 忘不了小时候下大雨时,雨水顺着瓦槽倾泻而下,那一条条水柱犹如一串串瀑布,从天而降,我们兄妹几个就在雨水的嘈杂声中嬉戏打闹,胆大的妹妹还用脚去踢那水柱,水花便四溅飞散,我们最后在大人的呵斥声中才停止玩闹。 在农村,炊烟是瓦最密切的伴侣,如果没有了炊烟,就像一个人没有了眼睛,缺少了应有的生气。傍晚,每当一缕缕炊烟从瓦房的烟囱里升起时,放牛的、打柴的、除草的、摘茶叶的、耙田的村民便放下紧绷的神经,嘴角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收拾收拾东西,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 由于烧的是柴草,炊烟并不全从烟囱里出来,它们也会从瓦片的各种缝隙里冒出来,那飘荡在瓦片上的轻烟,给宁静的乡村营造了一种唯美的画面。每每看到那既朦胧又缥缈的炊烟,空气中似乎还氤氲着柴草燃烧时特有的味道,村民们心里就会生发出一种温暖的感觉,一种家的熟悉味道。 瓦,就这样默默地陪伴着村里的人们,送走了一代又一代老人,又迎接一代又一代新的生命。晴天时,瓦给我们遮挡了烈日的曝晒,村里老一辈的人们都习惯了瓦房的阴凉。雨天时,瓦给我们遮挡了雨水的飘淋,雨水通过瓦片滴落下来,重新回归土地,完成了生命的轮回。早晨,村里的人们从瓦片上烟雾的升起中开启了一天的劳作;傍晚,村里的人们又从瓦片上的炊烟里结束了一天的辛劳。 瓦,一种泥土与火焰完美结合的建筑材料,浸透了祖辈们多少的汗水与智慧,又为后辈们遮挡了多少烈日与风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取代和替换了,仿佛一位迟暮的演员不得不离开心爱的舞台,心里多少有点无奈与不甘。 当看到一片片瓦片从屋顶上掉落、碎裂时,心似乎也跟着一起坠落、裂开。新装的铁皮瓦将老屋装扮得焕然一新,只是那白晃晃的铁皮与破败的墙壁怎么看都不协调,就像年老的婆婆穿着簇新的婚纱,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我知道,有些东西我们无法阻挡它变质、破坏与消逝,但心里依然想挽留点什么……换瓦动工那天,我没有时间回老家,是妹妹和妹夫开车送父亲回去的,我还特意让妹妹他们用手机拍下换新瓦前屋顶瓦片的照片。 老屋换新瓦,目的是不想老屋在风雨的继续侵蚀下腐烂、坍塌,但换去的不仅仅是一片片瓦片,更是几代人的记忆与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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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换新瓦
来源:羊城区域
2023年12月22日
版次:ZHA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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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惠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