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范蓝岚

　　家里好像进人了。

　　半夜，林瑜先是被推门声惊醒，又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卧室的小台灯常亮着，在墙上投出一轮鹅黄色的弯月，却仍难以消散林瑜内心的恐惧。她的身体收到了未知的入侵信号，唤起了本能的畏惧。

　　她抱有侥幸的期望，希望不被外面的人发现，但更多还是警觉，她在努力找寻一个不至于让自己落入被动局面的对策。

　　想用手机报警暂时是不可能的，她的手机放在了客厅里。

　　她打量整个房间，能藏身的只有床底，还有那硕大的衣柜。可开关衣柜门无论如何都会有声音。她不想冒险，让外面的人提前得知她的存在。只有床底了。虽然也有可能被发现，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她轻轻地捻起被子的一角，双脚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双眼紧紧地盯着卧室的门，屏住自己的呼吸，全身心关注着外面的动态。

　　门竟是虚掩着的，刚刚在床上时，受视线原因影响，她没注意到。如今下了床，她才发现门有一条小缝。

　　她明明确认过很多次，门是锁着的。

　　她是没有安全感的人，以至于她最近都在吃谷维素，一种能缓解焦虑的药物。

　　就在此时，她听见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了极为压抑、低沉的男声。她心一凉，对方是男人。而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她是亲身感受过的。她情不自禁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林瑜猜想他正在打电话，可声音实在太小，最后她决定靠在门上偷听那个男人的对话。

　　她小心翼翼紧贴着门。这次，她能够听到他说的几个词。

　　“她睡了，吃了药。”

　　林瑜此时血液凝滞。外面的那个男人不仅知道她的存在，甚至还知道她需要吃药来维持睡眠。

　　无论如何，他最后终归还是会来到这个房间。

　　做什么呢？像绑匪一样，绑住她，再丢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折磨吗？还是直接见面就是一刀，直直地插进她的心脏，享受着血液从她身上喷出的样子？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着，不要，我不要这样。

　　林瑜不想再听了，她要找到称手的利器，在对方发现她醒来之前，先发制人。

　　她再也不要那样懦弱。

　　她折回到床头柜，去找那把她先前放在这的锋利的剪刀。她想这足够刺穿他的皮肤，捣到他的血管里。只要她够蛮力，一次就可以轻松解决掉那个男人的性命。

　　可在她眼前的，却是拉到最底的空抽屉。剪刀莫名消失了。

　　不只是剪刀，她发现原本房间有的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消失了。

　　她眼睛最后锁定在一把凳腿交叉盘缠的金属圆椅。

　　没有别的方法了，她想。哪怕不能一次性打死那个男人，也可以把他暂时敲晕，让她有去报警的机会。

　　就这么办。

　　她用右手托着那把椅子，慢慢地拉开卧室的门。外面是漆黑的，但林瑜能够轻松在黑暗的环境中捕捉任何动向，可惜她还是难以辨认手机的具体位置，她也怕摸索的声音惊动男人。

　　她看到阳台的门是敞开着的，藏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他仍然在打电话，她也还是不太能听清他具体在说什么。

　　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男人背对着她，倚在阳台的拐角，手指间有零星的火点。

　　这时候，她想趁着男人不注意，直接冲去门口开锁逃跑。可她想起来自己住的是一栋处在偏远地区的别墅小区，她离邻居家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况且她并没有把握跑过这个男人。

　　在她犹豫的片刻，她注意到男人伸手把烟头掐灭了。她该有所行动了，不然被动的只能是她。

　　她向着阳台一步步走去，每一步无声却沉重。

　　不要转过来，她暗暗地期盼着。

　　她看到烟头被男人掐灭后在空中扭出一段若有若无、想要藏匿于夜色的踪迹。

　　终于，她感觉这个距离是可以敲击的。

　　她慢慢举起椅子。

　　皎洁的月光看见尖叫扭曲的影子走向她，想要成为她。而她目不旁视，只是让影子成为影子。

　　那一刻，她想了很多。

　　但总归是一句话，她再也不要像之前一样懦弱了。

　　五十厘米。

　　她耳朵听到不该有的声音，门被影子重重地关上了。

　　四十厘米。

　　她眼前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在地下室，和她一般大的女子，她们尖叫着、痛哭着、求饶着，向黑色的影子，寻求着不可能到来的救赎。

　　三十厘米。

　　“帮帮我，我还不想死”。她早已分不清是谁的声音。

　　马上触及的距离，男人有所感觉，转过身，看到她时却迟疑了一瞬，抓住了那把椅子。他的手机顺势滑落，砸破了沉默。

　　一双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夹杂着她看不懂的哀色，里面好像还有一滩水，或者是她的。她早已分辨不清。

　　他们好像还在僵持着，没有人有动作，更没有人说话。

　　不知怎么打开了免提模式，落到地面的手机打破了此刻的局面。

　　电话里传来了声音，“希望你和林瑜一切安好。”对方一顿，轻声，“日子很长，你还有足够的爱去哺育一朵枯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