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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裕的另一面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3月31日        版次:A07    作者:

    

  □乐倚萍

  上世纪50年代,西欧诸国对美国的崛起感到惊恐,短短半个世纪的时间,美国的GDP翻了无数倍,谁可复制呢?所幸诸国虽热衷于探究美式增长的原因,却并未效仿它。因为巨大的财富不能跟想象中的奢侈和享受画等号,富裕掺杂了挣扎和悲伤。

  比较历史学家莫妮卡·普拉萨德创作的《过剩之地:美式富足与贫困悖论》(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书,关注的正是富裕鲜为人知的一面:与之相对,美式贫困毫无夸大,它不完全是贫困者自己的问题。倘说制度是刺激经济的强心针,那么贫困就是它的副作用。

  普拉萨德首先纠正了人们的刻板印象,即自由放任的美国并非没有政府干预,在许多方面,美国政府干预的程度更甚于欧洲诸国。最见成效的例子是上世纪60年代,美国貌似很有先见之明地阻止了沙利度胺流入市场,他国皆以为沙利度胺是安全的镇静剂,多年后才发现,用它来止孕吐会造成严重畸形儿。美国的全身而退,其实是因它过于严苛的药物审查制度,可想而知,审查制度之低效也长期遭到诟病——虽可防微杜渐,却让时日无多的病患失去了尝试新药的选择。类似的政府干预还有很多,而且与贫富不均的表象相反,政策的出发点往往是站在农民的角度的。

  基于此,普拉萨德模拟了一趟农民的旅行,借他们的眼去比较欧洲与美国的不同,尤其是他们关心的垄断势力、货币改革、税收以及商业管制。在这些方面,美国没有预想中的自由:“在打击大企业的同时向富人课以重税”、“以有损债权人利益的方式来帮助债务人”,这已然不讨富人喜欢,结果也没有真正惠及穷人。作者认为,“病因”是以消费为导向的增长模式,它跟时下热门的“供给侧”路径恰恰相反。

  美国是发达国家中唯一不设国家消费税的,因其自1920年代起就遭到农民和劳工代表的抵制,消费税在本质上是累退性的,即越是贫穷的人为生活必需品支付的税收占比越大。他们要求的是累进税,这似是间接的财富再分配,直至累进税的支持者休伊·朗经历了1931年的棉花危机:那年明明是特大丰收,却面临生产过剩,棉花价格大跌,成为农民的灾难。这一因果颇为吊诡。消费能力不足就以信贷来补缺口,然而实现信贷“平等获取”的目标任重而道远,至少在20世纪下半叶,弱势群体仍有阻碍。书中举了妇女的例子:已婚妇女需要丈夫的共同签名才能得到信贷,她们都被视为收入不稳定人群——罔顾事实究竟如何;相应的,离婚妇女会发现自己没有信贷记录,在最艰难的时期得不到周转,许多人因此真正陷入贫困。澄清妇女信用未必不如男性,这是女权团体长期活动的结果。

  税收和信贷政策的另一面是让美国社会离福利国家越来越远了。究其原因,作者分析,是过高的累进税导致了“税收优惠”的政治主张,包括争取雇主提供的医疗福利,而非全国的医保制度——前者能够享受税收减免。其次,通过对发达工业国家社会支出和信贷的建模,作者得出结论,后者与前者成反比。于是,在低福利的环境下,经济增长的数据不足以体现穷人的生活现实,就如GDP疯长的19世纪末期,一位农妇的肺腑之言:“与20年前相比,我们真实的财产规模是如此之低!”更甚者,不发达的福利国家,导向了金融部门的放松管制,而这也是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

  也许在美国社会,相比于贡献了漂亮数据的高消费群体,高贫困率可以被无视。但如此代价高昂的“过剩”,是不是值得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