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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收不收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7月07日        版次:A09    作者:

    

    

  杂笔 □董改正

  烂柯山下的朱买臣,贫困潦倒,他的妻子崔氏实在忍受不了,不顾他苦苦哀求,坚决要求离去,嫁给了殷实的张木匠。不久,朱买臣才能惊动了汉武帝,召见后封为太守。崔氏得知,赤足垢面,找到朱买臣,要求复合。高头大马上的朱买臣让人端来一盆清水,泼在马前,告诉崔氏,若能将泼在地上的水收回盆中,他就答应她回来。崔氏闻言,惭愧而去,终至精神失常。

  类似版本的故事,还有姜子牙和他的老妻马氏,也是让她收起覆水。不知马氏结局如何,想她偌大年纪,且又是当朝丞相的唾弃之人,难有一个好下场。

  这些故事的流传,有着道德教化的意味,自有它的意义。可是今日想来,朱买臣、姜子牙的决绝,是否太过坚硬?那个人,曾经陪你度过艰难岁月,甚至,她的离开,是你的励志教材。覆水难收,是咬牙切齿,是不肯原谅,是报复的快意,其实也是含有戾气的。

  刘秀攻下邯郸后,有个意外的发现:他的许多部属,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首鼠两端,与他的政敌王郎暗通款曲,辱骂有之,出主意有之。当几大箱信件抬到大堂时,很多人都做好了应对的打算。但刘秀哈哈一笑,吩咐烧掉了它们,也烧掉了许多隐忧。

  与刘秀遭遇同样背叛的,还有曹操,在官渡之战胜利后,曹操当面烧掉了那些信件,为安抚人心,他说:“在袁绍如日中天的时候,我尚且不能自保,何况你们?”

  宽容打开了门,给自己也给别人打开了生存的空间,特别让人感动的,是曹操那番替人着想的话,设身处地,才能学会谅解吧?崔氏、马氏苦怕了而离开,并不值得提倡和褒扬,却是可以理解。那个时代的女人,所有的希望都在丈夫身上。若是不能接受,遣走便可,又何须泼下那一盆清水?清水落地,就浑了,成了肮脏的泥水。

  如果说光武、魏武的宽容是因为政治智慧,那么苏秦的宽容则是通透。他失败而回时,妻子不给他缝衣服,嫂子不给他做饭,连父母也不和他说话。当他佩六国相印再回来时,他的父母赶紧粉刷房子,扫尘备宴,去三十里以外迎接。妻子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子跪拜道歉。苏秦笑问:“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子答道:“那是因为叔叔您现在当大官了,又有那么多钱。”苏秦不禁感叹道:“唉!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真是不可忽视的啊!”他这一笑一感叹,洞明练达,宽厚大度,那覆水于地的狭窄和戾气,与之相比,差别真是霄壤。

  那盆泄愤的水,莫让它泼下来,脏了地,污了人,也小了自己。用来种荷,可得清气;用来养鱼,可得静气;蓄积得多了,心就宽广了,可纳山川,可容日月,可以撑船,渡己也渡人,才是最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