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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徐怀中、徐则臣、陈彦、李洱,第十届茅盾文学奖“集齐”老中青三代,本版从下周开始将陆续推出对他们的系列访谈——

深入心灵的每个褶皱

来源:羊城晚报     2019年08月25日        版次:A06    作者:吕楠芳、孙磊

     梁晓声

     徐则臣

     陈彦

     徐怀中

     李洱

    

    

    

    

    

  □羊城晚报记者 吕楠芳 孙磊

  8月16日,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在京揭晓,五部获奖作品分别是:《人世间》(梁晓声)、《牵风记》(徐怀中)、《北上》(徐则臣)、《主角》(陈彦)和《应物兄》(李洱)。

  从234部参评作品中脱颖而出,本届茅奖作品被誉为是“对中国文学多元化、多面向、广阔地域的不同路径的典型呈现”(茅奖评委、作家鲁敏语)。获奖作家年龄跨度也很大,从70后的青年作家徐则臣到90岁的文坛老将徐怀中,“第一次实现了中国作家的‘四代同堂’”(茅奖评委、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莉语)。

  值得一提的是,几位获奖作家都是羊城晚报花地副刊的作者,梁晓声曾担任“2014花地文学榜”终评委,徐则臣凭《北上》获得羊城晚报“2019花地文学榜”年度新锐文学殊荣;李洱、陈彦的作品都曾进入花地文学榜候选作品榜单。从下周开始,羊城晚报人文周刊将陆续推出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得主系列访谈,敬请关注。

  文坛常青树梁晓声:

  70岁的人也需要鼓励

  与共和国同龄的梁晓声凭借120万字巨著《人世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他坦言,“70岁的人也还是需要鼓励”。不过,已经累计创作了2000多万字文学作品的他对获奖仍是看淡,即使《人世间》不获奖,他表示也会给自己打一个比较满意的分数。

  本届茅盾文学奖五部获奖作品中,《人世间》的得票数是最高的。很难想象,这120万字的巨著是梁晓声一个字一个字用稿纸手写出来的,“写到最后,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除了知青文学代表作家,知识分子这一身份似乎更贴近梁晓声近年来的创作。《中国生存启示录》《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梁晓声说》《郁闷的中国人》……等到《人世间》出版时,有读者甚至说,一听书名就知道是梁晓声写出来的东西。

  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说,《人世间》是一个重要作品,不仅因为是梁晓声写的,不仅因为篇幅长,而是小说有力地刻画了时代变迁,尤其是时代变迁中的人物,他们一再向我们发问:人可以是什么样?人应该是什么样?那些人,那些精神形象,是立得住的。

  茅奖评委点评——

  孟繁华(文学评论家):120万字规模凸显了梁晓声超强的叙事能力和耐心,《人世间》不以人物情节大开大阖、跌宕起伏取胜,它更像一条小溪,缓慢地沁入我们心田。

  汪政(文学评论家):《人世间》把小人物、平民和日常生活表现得如此丰沛,它是写好人的,好人不容易写,主旋律、正面题材不容易写,古人说“愁苦之词易工,欢娱之词难工”,好话是很难说的。

  鲁敏(作家):《人世间》写的是一个北国城市的几代人具有平民色彩的奋斗史,他在看似平淡之中书写几代人的命运,书写这种相互温暖的人间百态。写平凡人的故事特别难,但梁晓声写成了一部大书。

  “70后”新锐徐则臣:

  《北上》曾登羊城晚报 花地文学榜

  今年41岁的徐则臣和阿来并列为茅奖史上最年轻的得主,也是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70后”作家。

  今年4月,徐则臣凭《北上》获羊城晚报“2019花地文学榜”年度新锐文学奖。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时,他透露,为了写作《北上》,他在四五年的时间里不停地看书,不停地走。“看了六七十本专业书籍,运河沿线从南到北1797公里,走了不止一遍。”

  徐则臣出生于1978年,是当代文坛青年作家的中坚力量。“2019花地文学榜”对他的致敬词中写道,“徐则臣是中国70后作家的光荣,多年来在长篇小说领域默默耕耘,他的作品定义了一个人在青年时代可能达到的精神高度。他的写作敏锐、精密、丰盈,对现实的观察热诚而冷静。”

  从《耶路撒冷》开始,徐则臣的写作一直关注大命题,亦有大气象,到《北上》则表现出日渐老练的笔法,还有他的现实意识、草根情怀,以及对生命意义的不懈追问。

  小说的时间线从1900年到2014年,往返于历史与当下,讲述了京杭大运河之上几个家族的百年故事。漫长的历史跨度,经过了运河4个省2个直辖市18个地级市。作家毕飞宇看完《北上》后评价,用30万字解决了100万字的篇幅。

  徐则臣读研时的同班同学、青年作家石一枫说,“70后”“80后”作家总是愿意从身边拾取写作资源,比如个人情感,日常变化,城市生活,小镇生活,很少正面强攻触及历史题材,徐则臣这次的写作难度可谓直接“腾空五周半”。

  茅奖评委点评:

  鲁敏(作家):徐则臣用《北上》超越了我们对“70后”写作的印象。他用圆熟的艺术手法将一个重大主题实现了举重若轻的书写,在百年的故事轴线中交汇着大运河辽阔的流域和深远的历史,突破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结构小说的能力给人特别深刻的印象。

  张莉(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徐则臣作为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70后”作家,其获奖具有标志性意义。《北上》受到的嘉许充分证明青年一代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中坚力量。这一场景让人想到茅盾文学奖的历史,想到当年阿来《尘埃落定》的获奖,那一年,阿来也只有41岁。

  茅奖最年长得主徐怀中:

  九旬老红军探索不一样的战地文学

  “老红军”徐怀中今年已经90岁了,是茅奖史上最年长的得主。1945年,他加入八路军,曾任晋冀鲁豫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团员、第二野战军政治部文工团美术组组长,是挺进大别山的亲历者。

  《牵风记》融入了徐怀中对战争文学的深入思考,讲述的是“一部具有严肃宏大叙事背景的、 ‘国风’式的战地浪漫故事。”

  刘、邓野战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揭开了我军战略反攻的序幕。在过去,只看到其豪迈的一面,通过《牵风记》,读者却能看到为此付出的惨烈代价。《牵风记》以独特的视角切入这场战役,让我们了解到那些牺牲者的人品格局是怎样的平凡和伟大,他们的精神世界是怎样的普通和丰富。

  作为国内知名的军旅作家,徐怀中曾经写出《西线轶事》《阮氏丁香》等具有广泛影响的作品,其中《西线轶事》以九万余读者票选获得1980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名,被誉为“启蒙了整个军旅文学的春天”。数年前重新开始写作《牵风记》时,徐怀中已是体弱多病,写作只能是时断时续,十多万字的一部小长篇,耗费了他4年光阴。

  茅奖评委点评:

  李掖平(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徐怀中因其个性斐然的战争题材小说创作,被誉为中国当代文坛一座文学重镇。从《我们播种爱情》《无情的情人》到《西线轶事》《底色》等,每一部作品都受到了文坛的高度关注和读者的广泛好评。本次获奖的长篇小说《牵风记》,创作过程长达半个世纪,几经调整与修改,甚至写成初稿又推翻重来,九十高龄的老先生对文学的虔诚与敬畏令人感动。

  鲁敏(作家):90岁的徐怀中老师的《牵风记》将茅奖推上了一个新高度。《牵风记》这个作品是单卷本,篇幅并不是特别长,但是这本书让我感受到了老作家青春澎湃的活力,它的整个书写充满元气,尤其是主人公汪可逾,她身上甚至有当代女性的那种独立的、卓尔不群的气质。

  和“角儿”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陈彦:

  让小人物成为主角

  在文艺团体工作了近三十年,与各类“角儿”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陈彦,凭一部长篇小说《主角》成为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的主角之一。

  陈彦笔下的“主角”,不是生活中多么高大上、耀眼的人群,而是在低层中挣扎的小人物。《主角》刻画了一代秦腔皇后忆秦娥这一形象,虽然后来忆秦娥成为戏剧舞台上的主角,但一开始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小人物。“有人说,我总在为小人物立传,我觉得,一切强势的东西,还需要你去锦上添花?我的写作,就尽量去为那些无助的人,舔一舔伤口,找一点温暖与亮色,尤其是寻找一点奢侈的爱。”

  陈彦的创作总是离不开戏剧,也收获了众多中国戏剧界顶级奖项。在陈彦看来,戏曲是草根艺术,从骨子里就应为“弱势群体发言”。

  作为一名非“职业”作家,每天下班吃完饭后,陈彦就会钻进书房,拉上窗帘,将台灯压低,开始阅读和写作。每年阅读近百种图书的“笨功夫”,以及那些在深入“咀嚼生活”中见到的人和经历的事,都是他写作的资源宝库。

  茅奖评委点评:

  李掖平(山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彦的《主角》讲述了一个写在当下却寓意深远的“中国故事”,通过描写女主人公从秦腔学艺的学徒易青娥到“秦腔皇后”忆秦娥的成长过程,展示了一个人和一出戏及一个剧种,同时也是中华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历程的兴衰际遇和起废沉浮。故事情节的曲折生动,人物性格的立体饱满,地域风情的瑰丽丰饶,方言口语的活色生香,体现出作者对生活的熟稔和叙事的老到。

  鲁敏(作家):秦腔一直是文学书写的一个重要剧种,比如贾平凹的《秦腔》。陈彦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戏曲行当从业,他有非常扎实的戏剧舞台经验,《主角》很多细节描写惟妙惟肖,他不仅写出了有关秦腔的戏剧舞台的人生,其实还写了一个更大的舞台——社会舞台。

  得奖前已是大热门的李洱:

  用13年写就《应物兄》

  李洱写了13年的90万字长篇小说《应物兄》一面世,整个文坛都兴奋了,文学界、评论界和读者将其称为现象级的小说、“能够长存于书架的小说”。在2018岁末各大阅读盘点排行榜上,《应物兄》几乎都榜上有名,如今又一举摘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应物兄》的写作过程极其崎岖。2005年春天李洱开始动手写,突然一场车祸让他差点没命,加上母亲生病,不得不让他重新调整计划,终于在2018年完成。

  小说一写13年,李洱说:“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只能说明我的才智、智力中等。同时也说明我是比较认真的作家,愿意对文字负责任,愿意对作品中的人物的命运负责任,对他们生活中的美的细节,他所遇到的每个困难,他心灵的每个褶皱,愿意深入其中,并且感受到他们的悲欣,这点我是做到了。”

  为了这部作品,《收获》主编程永新不少于三次北上登门求书:“在写作上,我认为李洱是接续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作家、又有自我开拓延续精神的作者。拿到书稿读完后非常激动,李洱将人物的生动性,通过儒学研究院和传统文化的联系,把中国几十年间知识界、文化界各种现象呈现出来。”

  茅奖评委点评:

  陈晓明(北京大学教授):《应物兄》这次获得茅盾文学奖是实至名归。一开始大家对《应物兄》的评价就非常好、非常高。考虑到《应物兄》这部作品确实是一部重要作品,引起广泛争议,我觉得是好事。一部作品如果说都没有反应、没有反响,就说明这部作品无足轻重,没有产生冲击力。在评审过程中,评委们对《应物兄》的评价是非常一致的。

  谢有顺(中山大学教授):李洱善写知识分子,《应物兄》也是如此。但这部长篇小说,不同于《儒林外史》《红楼梦》,不同于《围城》《废都》,也不同于索尔·贝娄、戴维·洛奇、约翰·威廉斯、翁贝托·埃科等人的作品。这种不同,并非只是出于作家的个性差异,更在于他们处理的问题、思考的路径、叙事的方式的巨大差异。李洱面对的是此时、此地,是一群自己非常熟悉而又极其复杂的中国知识分子,还有同时代的各色人等。他试图在一种巨变的现实面前,把握住一个群体的精神肖像,进而辨识出一个时代的面影——小说看着像是由许多细小的碎片构成,拼接起来却是一幅有清晰轮廓的当代生活图像。